破晓
寒江上清洌洌的烟火浮动,眨眼就有了入深秋的样子。
今儿个到了霜降,太液池上一片银色冰晶熠熠闪光。今年的节气分明,不仅仅是池水,整个帝都通天落地的降下了白霜。
天边的阳光色泽极淡,卷着淡灰色的云,只在边沿透出那么一丝淡白金色的光,像是香灰烧尽了余火,软软的兜着,在卷铺开去,染得大半个苍穹都是淡灰色。
皇宫裏也结了霜,太极宫外外头枫红一片,枫叶被冰冻上一层硬硬的霜壳,越发的红艳惊人,用手一捋,清脆作响。
青石阶上头冻了一层冰,小太监的皂靴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踏在冬天的冰河一样,寒气直钻脚趾头。
周福全笼着袖子口守在太极宫紫宸殿外头,冷得直跺脚。他一面呵气,一面忙着指挥殿外的小太监们,「快快快!紫宸殿裏的炭火烧到头了,快撤下来换新的。今年寒天来得早,窗櫺子都结冰了!回头拿热水来捂一捂窗子的卡扣,不然开窗的时候上下冻在一起,能把檀木窗櫺给掰折了!」
几个太监一身雪青色罩袍,手脚利索,很快就从角门外搬了二十来个扣着金丝铜罩的炭火龛来。银丝炭裏混着迦南木香塔子,火烧起来又柔又暖,犹如春来。
这炭火是直供皇帝寝宫的,谁也不敢怠慢。内务府的总管刘公公亲自督查着送来,一面张罗着人往殿裏搬,一面和周福全搭话,「周公公,宸妃娘娘醒了没有?」
周福全重重给手心呵了口气暖身子,一股白烟四散,脸上的神情鬆快,「还没醒。不过太医院的崔老医正来瞧过了几遍,说娘娘已经烧完了,应该就是今明两日清醒。娘娘前段时间养得好,身体底子厚,这会儿不醒是好事,睡着养气嘛。等精神头养足了,自然而然就睁眼睛了。」
刘公公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真是喜事。等娘娘醒来,咱们也不用一天到晚提着神了。皇上那样着紧,要是娘娘有个什么不好,咱们以后都要提着脑袋走路了。」
可不是!周福全深有同感,江采衣一日不睁眼,皇帝就一日不展眉。那副阴沉冷淡的样子直教人打哆嗦,这几日皇上除了金銮殿升座大朝,下朝头一件事就是往回赶,政务都放在手边处理,就为了就近看顾她。
周福全朝内殿努了努嘴,小声对刘公公咬耳朵,「以后伺候宸妃主子,可要更添一百个小心……那位,可不得了!」
内务府总管通透的跟什么一样,腰弓的更低,「周公公放心,咱们省的。娘娘是皇上捧在手心的人,咱们只有更用心服侍的份。」
两个太监是老乡,乡里乡亲的,自然事事互相提点。刘公公管着内务府,是内廷裏混迹许久的老人儿,和前朝各家各户不兜搭半丝关係。他人聪明,无论外头的朝臣或者后宫的小主子怎么拉拢,怎么巴结,他该服侍服侍,该恭敬恭敬,绝不结党受贿。稳稳拿自己那一份俸禄,安生度日。要知道,内廷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谁敢捣鬼,就是诛九族的大祸!
天气沉沉的,从云层裏头飘下小雨来,混着细细的冰碴,贴在脸上一阵寒冷。殿裏头温暖,那热乎气也透过墙壁窗櫺透出来些,让贴着墙根站着的老太监伸了伸腰,热乎了些许。
周福全也就只敢在这个老乡跟前说说事儿,「我看这形势啊,宸妃的皇后之位是手拿把攥了。按理说,等有了皇嗣再立后比较名正言顺,可皇上昨日就命秉笔拟旨,让礼部开制皇后的金宝、金册……我瞧着,近期怕就要立后了罢?」
刘公公点头,「这事应该差不多,我这儿也接到旨意,要开制凤袍凤冠了。凤冠的珠子还是皇上亲自选的,昨日刚刚定下来样式。我正忙着把涟漪院的宫室给收拾出来,专门做绣房呢!」
按理说,皇后的凤袍是绝顶精细的活儿,怎么打算也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工。可是皇帝旨意已定,大手笔增派了三倍的人手,要求务必一个月完工。
一个月后的腊八是春节前最大吉大利的日子,用作大婚的最好不过,就是略略仓促了点。可这次皇帝是横了心要立后,内务府就算豁出去也得把事儿办好不是?
皇帝性子决断,一旦定下来的事就是雷厉风行。宸妃的位份放在那裏,立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也甭想拦着。皇帝和先帝可不一样,朝裏朝外总揽大权,尸山血海裏头定的河山、登的皇座。立后是他的家务事,他点头,外臣再怎么有意见也无权置喙。哪家朝臣要是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伸手管得太宽,只会联手带臂被皇帝剁个干净。
宫裏的规矩严,走动都掐着时辰,内务府刘公公也不好多呆,盯着人换好炭盆就准备回值房。临走前眉毛动了动,细声细气儿的小声问周福全,「周公公,问你个事。」
周福全凑过耳朵。
刘公公脸上一丝儿为难,「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些难办罢了。茗昭仪,你记得吧?」
周福全公公这几天心都在江采衣身上操着,哪里还记得江采茗,这么一说才猛然一个醒神,「茗昭仪?她又出什么么蛾子了?」
刘公公哂笑,「瞧您说的,一个昭仪能折腾什么么蛾子出来。那日宸妃娘娘落水,茗昭仪也掉湖裏了,不过岸上的侍卫伸手快,把她给捞了上来。皇上回宫,茗昭仪自然也跟着一起回来,现在人就在后宫裏头扔着呢。后宫原是该归宸妃娘娘管的,现在娘娘睡着,我这裏也没有主意——该给她放到哪个宫室去,派几个人伺候?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个有位份的娘娘,我这裏不敢怠慢啊。」
周福全提起来江采茗就咬牙切齿,要不是她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脱光了上龙床,也不至于闹得皇帝和江采衣失和。常满禄一个兢兢业业的御前二总管,就是为这事被皇帝处置,直接没了命!出事那日,他让常满禄跑远点,躲躲风头,可皇上哪里是能糊弄的人?转头就杀,毫不手软!
「随便应付应付就得了,」周福全想起来稀裏糊涂的送命的常满禄,就气得打颤,「留一口饭饿不死她,就不算违逆主子的意思。茗昭仪得不了好,瞧着吧!」
周福全也不知道,皇帝那样狠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江采茗一条命?可是帝王心思难测,他也没有那个狗胆去猜度上意。不过,既然宸妃都能和茗昭仪掐起来,可见是水火不容,照着皇帝对江采衣宠溺的程度,不用给江采茗什么好脸子,准没错!
刘公公吃了定心丸,把后宫的风向参悟准了,眉开眼笑,「周公公到底是御前伺候的人,这么一提点,我心裏就有谱了。」说罢一拱手,「炭火都已经换好,我回值房去了!今儿天冷,炭烧得快,我多备了两倍的炭火在角门裏。这炭烧三个时辰正正好,不热不凉,烦劳周公公多着人换几趟炭火,千万别冻着宸妃娘娘。」
「你的孝心我知道,迟早跟宸妃娘娘多说几句。」周福全扯了扯凉木木的面皮,「啊对了,茗昭仪新来乍到,你内务府管不过来,一时间少了炭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刘公公哪里就有不明白的,眉开眼笑一躬身走了。
身旁的机灵小太监讨好的笑,一把掺住周福全,「周公公,咱们知道你心裏为常满禄公公抱不平呢!您快别气了!咱们是缺了命根的太监,不敢明着挤兑茗昭仪,也只好拿炭火份例做做文章罢了……那茗昭仪进了宫,就吃不了好果子!咱们太监不敢拿她如何,其他小主子们可没有这层顾忌!皇上专宠宸妃娘娘,其他各宫心裏早就憋着气呢,这趟火不撒出来,迟早要憋出病来。宸妃娘娘她们动不了,茗昭仪可不一样——她是江家的闺女,现成儿的替罪羊、出气筒!到时候不用公公脏手,自然有人整治的她哭不出来!常满禄公公那是运气不好,给茗昭仪隔空害了,咱们逢年过节的给他烧点元宝金纸,把宫裏的事儿絮叨絮叨,也让常公公在地底下扬眉吐气。」
周福全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拢拢袖子,怔怔看着紫宸殿前的秋草。霜打的白茫茫一片,冬日不远了。
深秋霜降,昨夜梧桐叶上三更雨,全数化成了薄薄的冰霜。枫红如血的当口,因为冷,早梅花都已经抽苞了。细碎的冰碴声随着风声敲在檐角的铁马上头,可是,紫宸殿裏却是温暖如春的。
江采衣于一阵虚茫的梦境中睁开眼,一切景物都仿佛隔着一层蒙纱,缓缓才清晰起来。
殿内静谧到了极处,床前的熏香铜鹤鼎高高昂着头,嘴裏叼着鎏金缠丝的喜鹊登枝银球,裏面淡淡的暖舞徐徐飘散。
她动了一动手臂,毫无僵硬的感觉,外头风声带着深秋的哨响,可是周身却又柔又暖,身上身下都是鹅绒蚕丝绣的被褥,她仿佛陷身在春日裏,被褥上淡淡的海棠香味。
闻到这香味她心裏紧紧的一疼,小动物一样蜷紧了身子,眷恋的嗅着。这样久违的味道,那样凛冽又那样温柔,仿佛梦裏心裏时时枕着的,他的长髮的味道……
炭火一盆暖橘,寂然无声透过她脸侧薄薄的弹墨帐子照过来,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隐约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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