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昼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话,心中却是一片冷然。主人生病,家里的医生还能去休假?巴特请来的那医生估计是个心理医生,专门来给少年做催眠引导的——引导他对支配者产生更高的服从倾向。只可惜,少年的支配者早就换了个人。淮昼冷冷地勾起唇角,眸光幽暗,旁边的保镖看着他,觉得这位亚裔同事几天不见,变得更加有气势了,和他印象中的亚裔们完全不一样。不过那个保镖也没想太多,淮昼不在的这几天,他是代替淮昼轮班的人,现在淮昼回来了,他把工作交接之后就该离开了。淮昼将他身上的风衣脱去,换上城堡里保镖们统一的黑色西装,确认身上的衣服笔挺没有一丝褶皱之后才推开门,抬腿朝少年的画室走去。少年的生活非常有规律,这七天淮昼虽然都不在城堡里,但是他却能清楚地知道少年的一举一动,他能猜出少年现在一定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拿着画笔在画布上勾勒着他的画作,这样清楚地了解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完美地满足了淮昼的控制欲。不自觉地,淮昼的脚步轻快了不少,但是又很快慢了下来,因为他想到少年这样规律的生活很快就要被打破了,少年每天早上起来也许还能像以前那样喝掉一瓶牛奶,他也完全有能力给予少年和现在几乎无二的物质生活,可他不能给少年一如往日宁静的弹琴、画画、或是看书的时光,他们离开这座城堡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疲于逃跑,疲于躲藏,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少年能够习惯吗?淮昼越走越慢,最后在画室的门口停了下来,迟迟没有进去。他牵挂了整个假期的少年就坐在里面,和他所预想的那样,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手上拿着数支画笔,在画布上勾勒着彩色的线条和色块。他低垂着眉目,纤长的睫毛在光线中变得似乎有些透明,完全敛不住底下那双清澈的茶色眼瞳,那双眼睛里像是有着泠泠的水光,溢慢了绵长的温柔,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画布。因为太过专注,少年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又或许他走到画布面前,少年也不会察觉到他,因为他知道少年画画、弹琴或是看书时都很专心,那个时候的他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而那个世界也只有他一个人。他以前能够在这些时候靠近少年,是因为他在他踏进自己的世界之前就拽住了他的手腕,所以少年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世界,而被他强制地留在他的世界里。淮昼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又缓缓吐出,他现在莫名地不想上前打扰少年,他想这可能因为少年沉浸在画画里的眉眼太过温柔,他不想让这些温柔变成被打扰后的烦躁,平舒的双眉也跟着紧紧蹙起,显示着对他的不喜。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淮昼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倒退,所以他选择站在门口,站在少年的世界的边缘,等着他从那个世界里出来的时候再拥抱他。但是,少年却偏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他停下手里的画笔,似有所感地回头朝他看来,然后双眼微微睁大,那双漂亮得像是琥珀的眼睛里有着惊讶、欣喜、雀跃等各种美好和令人心软的情绪,却没有一点烦躁、不耐和愤怒。淮昼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心脏和血管里流淌的红色液体都变得了浓稠的蜂蜜,甜腻腻地游走在他身体的里面,因为他没有看到少年从他自己的世界走出来,而把他拉进了那个世界,那个从未有人驻足过的世界。“淮?”少年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你回来啦?”“嗯。”淮昼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在少年起身朝他走来之前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少年,贪婪地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他,只把余光分出了一点点给刚刚夺走了少年全部注意力的画作,因为那幅画上面的颜色十分绚烂,非常惹眼。但令淮昼惊讶的是,那幅画画里的人是他。画中的他站在一片向日葵之中,眉眼满是温柔,深情地望着画外的人。淮昼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画里的他,似乎无法相信这样深情温柔的目光自己也能拥有,可是画里的那个人却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也的的确确就是他本人。原来他一直都在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少年吗?淮昼忍不住开口:“这幅画……”“画的是淮。”少年接过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些炫耀,又有几分期待表扬的意味在里面,抬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角,“我画的像吗?”少年的手上还沾着不少颜料,沾到他的衣服上,但淮昼偏偏勾起唇角,说道:“像。”少年得到了他的肯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淮昼没有等他笑开,又继续说:“但是你画的不太好。”“哪里不好?”少年偏着头问他,脑袋轻轻地靠上了他的胸膛。淮昼弯下身体,与少年贴得很近,手指着画里的人说:“他的旁边还能再站一个人。”他的少年非常聪明,立刻就扬起头:“我能做你的模特吗?”“当然可以。”淮昼回望着他,“但是我不怎么会画画。”“没关系,只要是你画的就好。”少年马上把所有的笔都塞给了他,自己端了把小椅子坐到画布后面,要给他做模特。淮昼实在不会画画,别扭地在画中人的旁边添了个人影的轮廓,脸也画不好,只能勉强看出是个男孩的模样。然而少年却如若珍宝地捧着那幅画,将周围的向日葵补充完整,觉得那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我画的不好看。”淮昼笑道。“我觉得很好看啊,你画的眼睛很像我。”苏锦之看着淮昼画的自己,眼眶有些湿润。这么多的世界,他只有在宋明轩那个世界和他有过合影。而他画的这幅画,其实就是照着那张合影来画的。一号走了之后,他偷偷地哭了一场,哭完之后觉得有些丢脸,但又控制不住地更加想念淮昼,他想淮昼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像他想念他那样也在思念着他。所以他今天早上醒来后,就拿着画笔想要画画淮昼。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爱人,而除了更爱淮昼一点,他找不到任何补偿他的方式。苏锦之从来没有一刻那么迫切地渴望追回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他想要知道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是怎样相爱的,即使后面分开了也想要知道原因,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不应该被遗忘,而是值得被记住。“我能把这幅画挂起来吗?”苏锦之忍不住开口,但是说完他又后悔了,因为他都没有画过自己和巴特的合影,更何况这幅画一看就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要是真的挂起来了巴特还能不怀疑他和淮昼的关系?“可以的。”然而淮昼却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同意了,“但是得等到你生日那天,我们可以把它留下来,给你爸爸做礼物。”苏锦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几秒后才想起,他生日那天,淮昼是要带他离开城堡的,把这样一幅画留下来告诉巴特他和淮昼私奔了,苏锦之简直不敢想象巴特看到这幅画后的脸色,但是作为乖宝宝的他是绝对不会反驳淮昼的意思的,马上就点头对这个提议表示赞同。苏锦之把那幅画小心地藏好,然后在淮昼面前站定,抬头看着淮昼。淮昼微微低头,对上少年含着希冀水光的眼睛,心弦一动,开口柔声问他:“怎么了?”“淮……”少年有些犹豫,像是怕他不同意似的,“你能像那天……那天那样……”淮昼的心弦被拨得更颤,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柄长弓在上面拉着卡农的旋律,他捏起少年细白的下巴,唇轻轻贴在他的唇角,与那两瓣柔软的唇若即若离,与他温热的吐息交融,接过他的话道:“像那天那样亲亲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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