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决回想起来在封闭基地的时候的确看到过徐进明和应允承的邮件往来。徐进明总说应允承的情况,李决其实并不知道徐进明指的具体是什么。相处下来他并不觉得应允承身上有任何贵公子的骄纵或者傲慢,应允承跟人相处的时候也一直礼貌平和。如果徐进明的想法是只有李决在面对应允承的时候能保持一颗平常心,那李决此时其实并不敢保证他的一颗心仍然放得如此平。沙漠里的晚会结束后他和应允承打过几次照面。以前常常在上班的电梯里遇到应允承,李决在同样的时间来,却没有应允承踪影。李决偶尔又会再坐电梯返回一层,看下一趟是否能遇上。碰上的那一次,应允承一如往常地跟他打招呼,两个人讨论了一下最近网络上特别热门的红月亮观测。李决偶尔回想是否应该跟应允承谈一谈,但具体要谈什么,似乎也想不好。从应允承在温室里撞见他和苏煦的时候开始,事情好像有乱了套。研究所里知道他有分手的前男友的人,并不大知道两个人过去的事情,大学时代知道他和苏煦的事的人,又并不知道结尾的难堪。只有应允承在苏煦的复述中,见到宴宾客,也见到楼塌了。他不知道听到整个故事的应允承究竟有怎样的心得体会,但从沙漠帐篷里的相处来看,有一些他认为的单方面的、可以克制的事情似乎在两个人面前摊开来了。李决的拒绝没能说出口,大概是因为徐进明今天絮絮叨叨话特别多。徐进明最后说:“等你们去完这一趟回来小应在咱们这儿的夏令营就算是结束咯。”应允承要走,李决当然也是知道的。飞香港那天应允承和李决一块儿从研究所出发去机场。去机场的路上实在没什么风景可看,李决全程几乎都在打一个电话会议。应允承心中有十分荒谬的想法,那天李决送苏煦去机场也是这样吗?那天没有电话打的李决会跟苏煦说什么呢?应允承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对待李决的言行举止也恰如其分,但他感觉自己只是陷入一种更奇怪的状态。他实则心里的情绪波动更剧烈了,也有了一些更瑰丽逾矩的想法,甚至差点在一次跟江斯映通话的时候想要跟她坦白这一切,可是内心情绪越是激越,他面上反而显得更平静。某一天失眠的时候应允承甚至想过,男人和男人上床是什么样子?李决在床上又是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和李决一起睡觉——真正意义上的睡觉也好,或者做一些其他事情也罢,李决也是会叫他应允承吗?可他面对着李决的时候,却像是这些心理活动都没有发生过,他甚至不再主动制造与李决的偶遇。应允承在航空公司的系统里是可以走要客通道的。值机的时候地勤人员扫描完证件对他和李决的态度十分恭敬,询问应允承是否需要升舱。李决正在电话会与电话会的空隙,正要开口给应允承讲他们可以分开坐没关系他尽可去头等舱,应允承先回答地勤说:“谢谢,但不用了,我们需要两个挨在一起的座位。”李决今天是真的忙,手头有一个新启动项目的vlbi数据有了反馈,负责定轨计算的会这两天密集的开。起飞前强制停止使用电子设备的时候他才收好笔记本跟应允承讲话,应允承猛打哈欠,跟李决抱怨昨晚收拾行李到三点。李决调侃他:“你在英国出门的时候是不是都有管家帮你收拾行李?”应允承顺着他讲:“是,还有贴身男仆负责熨衣服。”两个人这么聊一阵,讲甚长基线干涉测量,讲这次开会要做报告的幻灯片制作进度,也讲英国管家工资能开到多高,飞得平稳之后李决说:“你快抓紧时间睡一会儿,今晚到了还得去签到会,明天一早会议就开始,也没什么机会休息。”应允承是真的困,哪怕长手长脚蜷在经济舱并不太舒服,也尽力找了个还可以忍受的姿势睡觉。他能感觉到李决在旁边又拿出了电脑,键盘敲击声并不大,但很密集。这样忙,又为什么要答应去香港?应允承醒过来的时候,飞机都快开始做降落准备。小桌板的饮料架上放着一杯可乐,冰已经融得差不多了,他转头一看,李决的电脑已经收起来,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场学术会议,地址偏偏选在中环,他们的酒店也只好订在附近。来接机的司机讲一口港普,过红磡的时候跟他们介绍:“红磡,就系好多人唱歌的地方,我们马上到海底隧道啦,中环就很近啦。”在照明良好的隧道里很难想象这里无限靠近海。进隧道之后车里显得更安静,只有电台放着的粤语歌一直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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