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拼命努力的岁月里,有一个意外。那还是在我刚刚进到尚仪局的时候,年岁尚稚,对宫中的一切都心存好奇。我偷偷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在花园深处,见到一个身穿白衣,清秀俊朗的少年,在花前一边烧东西一边垂泪。他的娘死了。“谁?”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将我揪了出来。只是一瞬的工夫,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换上倔强高傲的神情,他年纪和我差不多上下,个子比小时候的我矮,抬头凝视着我,竟让我感受到了威严,我开始慌张了。“如果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他威吓我道。然后放开我,转身要走。或许是对于强者的天然亲近,我对这个佯作冷漠,其实很重情义的少年颇有好感。有些才能是天生的。并非我自夸,尽管我年纪很小,但在后宫的生存斗争还未正式展开的命运的最初,已经显露了我天然的才华。“小哥哥,”我叫住了他,走上前去,“莫要伤心了,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拥他入怀,却不小心心口一疼,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了,他取出一只蝴蝶簪花,对我道歉。“不要愧疚了,可不可以把这只簪花送我?”我对他笑了笑,恰到好处地用上我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所能做到的,最温暖的笑容,最柔和的语气。每次我露出这样的神情,像这样的撒娇,都能得到满意的回答,真是感激老天让我拥有这样的天赋。可他却对我摇了摇头,抚了抚我的头,道谢后转身离开了。那一天,我心口的刺痛,为我一生求而不得的悲戚埋下了种子。那个少年,就是大萧当朝最早被封王的皇子,是年纪轻轻在民间就颇有威望的王皇后的儿子。我告诉我自己,这个人是可以利用的人,可以利用他实现我的愿望,为我漂浮无依的前路寻一个归途。可渐渐的,我已经忘了这个初衷,开始陷落进一场繁华而虚无的游戏之中。我在凤栖梧的官员之间周旋,男人醉酒后的真言,酒席上嬉笑中潜藏的争斗,都进到我耳中心中,我欺骗自己接近梁王是为了父亲,可这个男人,却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我所有最有价值的消息。旁人眼中,我们俩自小结识,情义甚笃,我心中却清楚地很,对于他而言,我就和凤栖梧的美酒熏香一样,只是他前行路上的工具。他永远、永远都不会沉沦其中,他野心勃勃,眼神坚毅,目的明确,深沉执着,为了一个目标可以忍耐一切他厌恶的东西,甚至能在他不喜欢的环境中一直能挂着微笑,显得游刃有余。若不是我偷偷的,留心他所有的一切,怎么会发现在他天衣无缝地表演中,以袖遮面饮酒时,偶尔会有不经意的,一瞬间的蹙眉。傲慢得可爱。或许我越界了,如果能各取所需,不要贪求不属于我的东西,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女人,到底是贪心的。飞龙院的赛场上,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那只簪花的主人。哪怕是最紧密的拥抱,会刺痛我心脏的,横亘在我和珩哥哥之间的那支蝴蝶簪花。我细细打量着她,想看一看,我到底哪里及不上她。见到她的脸的一瞬间,我的挫败与自卑便撕破了我伪装了数年的春风得意的富华,我做的一切努力算什么?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华丽的衣裙,没有诱人的熏香,也没有恰到好处的得体的表情,她慌乱无措地看着燕王,表达着最原始没有修饰的关切,透着一副不需要为生存做什么伪装的天然的单纯直爽,豪门闺秀的慌乱,体态却是天然的端丽文雅,秀丽逾恒的一张面容,微微蹙起的眉头,竟和珩哥有几分相似。她有所有我费劲力气都得不到的东西。残酷的现实,就像那支簪花,插进我的心脏。我想我应该是恨她的吧,我报复性的用尽了后宫争斗的手段,去打压她伤害她。以至于在我终于嫁进东宫以后,还是不能满足。明明已经有了一个,比我最初想要的,甚至好上许多的栖身之所,只要我安于此,便能平稳地享用一生富贵了。可不知为什么,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有一种欲望越来越强烈。她是被呵护着的,从一开始,我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后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次次证实罢了。听东宫的下人说,珩哥哥曾经不止一次在嬉笑中警告太子妃:不可以对我动真心哦。我想起在凤栖梧的酒席间,我曾不止一次地借着声色场所的虚荣喧嚣对他说:一定要给我真心哦。每每都能得到他热烈的回应。和其他男人一样,说起真心钟情,只要他想,演得如同天下第一深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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