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寻樱见了心知不妙。她性情外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可此刻她竟如此平静,如此反常,莫非遭到了重大的打击?思索片刻,寻樱温和道:“陛下,你们出去吧,我有话与梦儿说。”刘贤易默默环顾殿内,沉声命令道:“你们都退下。”众侍女应声而出,刘贤易也跟着向外走,忽然又转身瞧着寻樱,道:“朕就在外殿,你若有事,可叫唤一声。”言罢,快步走了出去。等到殿内只剩下母女俩,寻樱伸手握住寻梦的手,惊觉那只手冷得像冰,往手心拢了拢:“梦儿,你是不是冷?”寻梦常年手脚冰凉,早已习以为常,直到阿母手心的温度传来,她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手是冷的。她瞥向旁边的火炉,炉中炭火烧得所剩无几,连忙站了起来:“我让人添点炭。”不料寻樱拉住了她:“上来赔阿母说会话。”话落,她向内挪了挪虚软的身子,腾出一片空榻,寻梦顿了顿,依言钻进了阿母的被褥里,满被子的暖意席卷而来,似乎真的不那么冷了。寻樱仍是捂住她的双手,余光瞧着她沉静的面容,迟疑道:“梦儿,江玄之仍然无法接受你?”寻樱明显察觉她浑身一僵,如血液凝固了一瞬,但她很快松了下来:“他过两日便会去东瓯国了。”“哎,到底连着那么多条人命,他心中有疙瘩,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常理。”寻樱叹息道,“梦儿,阿母明白你的心情。我不反对你追回他,但若真的无法挽回,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有时候命运这东西诡异得很。”阿母从来不信命,为何有此感慨?寻梦偏眸看她,只听她状似回忆道:“当年我离开你父皇,也经历过悲伤痛苦,也经历过魂不守舍,但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有些事总会随着时间淡去。”有些事会随着时间淡去?那她是否也将忘记江玄之?她幽幽问道:“阿母多久忘了父皇?”寻樱未料到她有此一问,声音变得绵长悠远:“或许……从来没有。”本以为阿母为了安慰她,会说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没想到她竟然说从未忘记过?难道她要步阿母的后尘,一辈子无法忘记江玄之吗?耳边是阿母温和的声音:“时间一久,有些人和事会淡去,但永远无法忘记。我无法评判你的生父是好人还是恶人,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也是唯一走进我心里的人。”“既如此,阿母为何对父皇……那么冷淡?”她记得阿母与父皇重逢时,言辞果断地拒绝再与他有任何纠缠。“到了我这个年纪,情爱早已不那么重要了。何况,他有妻有子,我何必与他诸多纠缠?”寻樱语气淡然,显得格外平静,“我性情刚烈,不会委曲求全,而他心怀社稷,不是专情之人,即便没有当年的阴差阳错,我们最终也走不到一起。”外殿的刘贤易顿住了。刚才侍女端药过来,他怕旁人打扰到她们母女,主动接过药准备亲自送进去,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一番话。寻樱终究通透,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他,更看清了他们那段感情。他们走到如今这种地步,也许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犹豫片刻,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碗,似乎还太烫了。他轻手轻脚向后退去,将那碗药搁在外殿的案几上,想着待会凉了再送进去。内殿里,寻梦闻言想起刚才在安置所的决绝,怔怔道:“我们也走不到一起了。”寻樱看着她那失魂空洞的眼神,心知她这回伤得大发了,想出言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很多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顿悟,她毕竟还年少,毕竟还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如她当年一般。少年时的感情是那样美好,那样纯粹,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也许她以后会遇到其他男子,可那人会像江玄之一般深入她心吗?那人又能像江玄之一般单纯的喜欢她,而不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这世上,真正的两情相悦何其珍稀!她为女儿的前路感到担忧,胸口蓦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所幸痛久了便习惯了,她默默咬紧牙关,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平复那阵痛楚。寻梦沉浸在悲伤中,果然没发现阿母的异样,轻声呢喃道:“阿母,我想回南越。”听到“南越”,寻樱的心口更疼了,仿佛真的一片片碎裂开来。若长安是你的伤心地,焉知南越不是另一个伤心地?没了你牵挂和牵挂你之人,回去除了徒添伤感又能如何?寻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仍然没能遏住那股痛意,全身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寻梦终于察觉到覆在她手上的那双手在发抖,奇怪地转过头去,只见阿母那张蜡黄的脸在烛光下变得煞白一片,急忙关切地问道:“阿母,你怎么了?”痛楚在一刹那决堤,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似乎要将寻樱拖进漆黑的深渊里。她再也无法伪装,紧紧压住了胸口,煞白的一张脸拧成了一团麻花。寻梦从来没见过阿母这样,一时吓得面色发白,慌乱地扯着嗓门向外面喊:“来人!快来人!妙晗,你快进来。”殿内瞬间涌进来一群人,崔妙晗忙不迭替寻樱施针止痛,不多时,总算稳住了她的情形。寻樱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阵痛过后的胸口似乎陷入了麻木的境地。她的目光扫过昏暗的殿内,最后定在寻梦脸上,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眼眶已经隐隐泛红:“梦儿,你外祖父……数月前已经辞世了。”寻梦猛然一震,仿佛整个人被大锤抡过,懵得不知所措。外祖父辞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来长安时,外祖父的身体还很硬朗,无病无痛的,为何短短半年多时间就溘然离世了?寻樱兀自回忆道:“去年夏天,他独自入山,不慎滚落山林,头部撞到巨石上……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夏天……猛然想起那日兰林殿中,她曾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到了外祖父,梦到了他年轻时的种种事迹,梦到了他在雷雨交加的夜里哄她入睡,醒来时莫名心烦意乱,施展了外祖父教她的剑招,还以为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原来竟是一场心有灵犀的告别吗?还记得她来长安时,他依依不舍地送她离开,没想到数月不见竟成永别。还记得在颍川的山林里,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为他炖一锅蛇汤,没想到终成一句戏言。世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在春日领她入山采菌,在雨夜哄她入眠,毫无条件地宠她,陪她疯陪她闹……寻梦的眼睛红了,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寻樱也陷入了回忆,有些往事原本是喜悦而温馨的,可不同情境回想起来总让人眼眶发酸。好在人濒临死地的时候,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会远去,她轻弱地唤道:“陛下……”闻言,刘贤易向她靠过去,见她吃力地抬起手,心领神会地握住了那只手。寻樱使出了浑身力气,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陛下,我将她托付给你了,你不能因她没了母亲……就薄待她。”这话是真正在交待后事了,寻梦眼中的水珠再也兜不住,吧啦滚落下来。有了开道的先锋,后面的水珠子越发猖狂,前仆后继地跃了出去,无比欢腾。见惯生死的刘贤易也有些动容,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朕会好好待她。”寻樱略略宽心,望着满目泪痕的寻梦,眸中眷恋不舍:“梦儿,答应阿母,一定要活得好好的。”“阿母。”寻梦扑过去抱住她,泣不成声。寻樱心中一片柔软,仿佛再无病痛之苦,松松地抱着寻梦,任她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世人都说临死前会有所顿悟,但寻樱并没有过大的感悟,只是心境更为开阔了。凡人追逐一世,临了什么权势地位、财富名声、爱恨情仇,都如浮云一般飘渺消散,唯有那丝血脉牵绊于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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