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雀鹰食量极大,那盒肉一顿功夫便去了小半,它似乎又极有灵性,一旦腹中饥饿,要饮水吃食,便声声高鸣不已,一来二去,懿成算是明白了,默央送来的这不是个随意的玩物,而是个磨人的怪物。
“小祖宗,您消停消停吧。”懿成给它吵得夜半无眠,只好摸索起身,向笼里投去了最后一片生肉。
那雀鹰狼吞虎咽吃完这块肉,又不知餍足地啼叫起来,黑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誓不罢休的精光。
“啾——咻——啾——咻——”
“别叫啦——”懿成捂住耳朵,愤愤然吼道,竟与一只畜生置起气来。
“啾啾——咻——啾——啾咻——”那雀鹰叫声更盛,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懿成额头隐隐作痛,值得连连讨饶,“好好好……明日夜宴之前,我先去卿缭那里给你拿肉吃,行了吧?”
“啾——咻——”也不知那雀鹰是否能通人语,它眨了眨眼,后颈的白羽一歪一颤。
“这便说定了”懿成轻声试探,“那你不准再闹我了。”见那雀鹰只跳来跳去,并无声响,懿成心下暗喜,蹑手蹑脚地缩回被子里。
谁知刚一闭眼,那心急火燎的叫声又突然重新充荡在僻静的沉雪楼里,似乎定要与懿成较量一番。
懿成怒气上涌,却也别无他法,皇帝赏赐,她总不能叫它有个好歹。
懿成用被子蒙了头,梦里远近,都萦绕着若即若离的雀鹰号叫,令她整夜都颇不宁静。
天刚破晓,那雀鹰才渐渐乏累入眠了,懿成昏昏沉沉间,宫里的滴漏箭壶又声声催促起来,彼时将明未明的灰蓝色晨光悄然而入,一层层剥去她的睡意。
懿成又想起了展啸在狱中对她袒露的桩桩件件,它们像一颗颗因断裂而遗落在深海的串珠,只有一根强韧非凡的无形丝线才能使之恢复如初,重见天日,只可惜,她离握住那根关键线索,始终有一步之遥。
也不知,展啸如今如何了,默央应允会放了他,也不知他是否已平安无事了。
那些事她都没时间去深思,因为那只雀鹰稍养足了精神,又开始不休鸣叫了,有意敦促似的。
懿成只得草草梳洗一番,便往司礼监去。
她没有意识到,一个将载入史册,为后世一书再书的离奇日子,正以与往日如出一辙的形式,悄然而至,于御花园平常无奇的花开花谢中,已初现端倪。
懿成之所以会在途径御花园时偶然听到那番对话,并非有心偷听,而是因为那两人的争论太过肆无忌惮,还伴随了阵阵引人注意的细碎银铃声。
“婀尔莎,你今日为何见了我便跑?”这是一个清俊又急切的男声。
“樊王爷,我要说几次,婀尔莎只是我那日信口胡诌的名字,我真名叫乌仁哈沁……”她那怪异含笑的语调彰显着她并非大越人的真相。
樊王爷?樊王默仕,先王的第四子,默央的哥哥,传闻他与皇帝容貌极似,不过他谦谦如玉,气质斐然,与小皇帝的阴沉跋扈截然不同,是个如春日新叶般温和清雅的男子。
“不,你第一次见我时告诉我你叫婀尔莎,在我心里,无论你换几个名字,你永远都是我心里的婀尔莎。”
“好固执的大越人。”铃铛响得轻浮又轻蔑。
“今夜宴会你献舞后,我会求皇上赐婚,婀尔莎,我要娶你,我要娶你作我的妻子。”
“樊王爷,我不懂你总来纠缠,我只是个北国舞姬,与你大越国格格不入,难不成你偏爱北国女子的风情样貌?”
“婀尔莎,你太看轻我了,我钟情于你,根本无关北国大越,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世人为何总将儿女情长置于所谓家国大义之中,我不要什么大义,他们喜欢,由得他们去要,除了你,我余的什么也不要。”
“呵……好自私的大越人。”
“世事兴衰皆有定律,循我本心,爱我所爱,又哪里不好,为何要作茧自缚?婀尔莎,我看得到你的眼睛,它不会说谎,它明白告诉我,我并非一厢情愿。”
那女声迟疑了一瞬,铃音点点似远在天际的繁星,她的声音也缈远起来,“好自作多情的大越人。”
“婀尔莎,等一下……”默仕拿出随身佩戴的螭龙双纹玉珩。
“这块玉珩,是父皇在世时所赐,大越皇子人人皆有,我现将以它作信物赠与你,以证我今日之诺。”
乌仁哈沁懒得推脱,随手拿了,“终身大事,想来就头疼,我今日有要务在身,还是等过了今夜宴会再说吧。”
“婀尔莎——”默仕不言而喻的欢愉与她的无悲无喜形成鲜明对比,“你好生收着,我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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