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聂哲远和梁思闻十六岁,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六年。
那一年,他们的身高差还没这么明显,一中老图书馆的爬山虎还没有疯长到遮住窗户,教室后黑板上贴着每个人的目标院校,有些人的目标每隔几个月就换一次,因为想法总是在变,有些人的则一直没换,保留了一年、两年、三年。
聂哲远只改过一次,从中文系改到了医学院,梁思闻的那张便利贴就在他旁边,没有换过,到了高考结束时,已经卷了边、泛着黄,不知怎么,成了聂哲远夹在本子里的收藏。
上面是他所熟悉的,梁思闻歪歪扭扭的字,写着“z大航空航天系”。
二十九岁的聂哲远不再读那些晦涩的诗集散文,更不再梦想开一家书店,出版一本文集。他拿惯了手术刀,写惯了病例本,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刻进了骨血。
二十九岁,聂哲远早已远去的叛逆期只给他留下了最后一个执念,关于梁思闻。
他不信奉理想主义,但他总能在梁思闻身上看到种种被理想化后的现实,和未被现实的逼仄所蒙尘的天真。他不懂各式歼击机的型号,不懂流体力学和飞行动力学,却又对此感到无比亲切,仿佛梁思闻从始至终不变的热爱,是在成全碎在聂哲远少年时代的梦。
他固执地爱着梁思闻,如同在守着那些碎片,拼凑一个过期的乌托邦。
第2章没忍住
梁思闻坐在行李箱上,一边啃桃子,一边等聂哲远和他爸下完最后一盘棋。
他明天要出差,早上八点的飞机,干脆带着行李去聂哲远家住,聂哲远上班的时候并不顺路地把他送到机场。
今天也是,聂哲远并不顺路地到梁思闻的公寓接上他,两人再一起回他父母这边吃饭。
梁思闻一直没考驾照,一是因为懒,二是觉得没必要,反正有公交地铁共享单车,哪个不比开车环保,再说了,实在不行打电话给聂哲远就好了。
棋盘上胜负已定,梁大夫落定棋子,撇了一眼自家儿子,“臭小子,回来就给我上驾校报名去,天天赖着人家哲远,怎么不让哲远养你一辈子。”
聂哲远虽输了棋,心情倒是不错,给梁大夫添了茶水,心想,您要是真能把梁思闻送给我养一辈子就好了。
“再说了,人家哲远凭什么养你?”梁大夫站起来活动肩膀,捏着自家儿子的后脖子,慢悠悠来了一句:“难道养猪能致富?”
梁思闻咔嚓咔嚓嚼着脆桃,伸出一根大拇指:“我看行。”
“咳……”聂哲远差点呛着。
梁大夫把人怼老实了,精神焕发,坐回来啜了一口茶,笑呵呵地看着聂哲远:“哲远啊,下次可不能故意让我一步了。”
聂哲远的心思被看穿,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只点头答应。临走前又被闻大夫塞了满满两袋子吃的,嘱咐他适当休息,又说:“别跟你爸似的,那么拼,把身体都拼坏了。”
梁大夫端着茶碗走过来,及时打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欸,行了行了,哲远这孩子有分寸。”
说着又转头看向正在啃第二个桃子的梁思闻,“倒是你,一天三顿饭,能不能按时吃!”
几句拌嘴让气氛回暖,只有梁思闻委屈得不行,连桃子都不想啃了。
聂哲远的父亲是前年去世的,下了手术台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而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抢救病人,实在叫人唏嘘。
提起他,在场除了聂哲远以外的三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有聂哲远表情如常,似乎没有被勾起什么感触。和梁思闻的父母告别后,聂哲远在下楼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隔壁那扇门,他和父亲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
然后回身,单手拿过梁思闻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理了理梁思闻的衣领,说:“下楼看路,别又滚下去了。”
是在说梁思闻小学毕业那年从楼梯上滚下来,磕掉了一颗牙的事,他每次提起都会被梁思闻大呼小叫着冲上来数落一通。
果然,梁思闻气呼呼地跳上他的后背,捏他的耳朵,他笑着躲,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
“梁思闻!都多大了还闹,”梁大夫在屋里听见声音,打开门,看着闹作一团的两人,“你滚下去没事,可别把我们哲远摔着,医院多少女同志惦记着呢,摔坏了你能赔得起吗?”
梁思闻再次遭到不公平待遇,从聂哲远背上跳下来,嘟囔着:“你们医生咋都这样啊,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一入夏,市中心医院家属院就被满目的绿色淹没,那些槐树柳树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到处都是成片的绿荫,环境非常适合养老。
梁思闻走出单元门,没几步就看到小卖部门口的冰柜,连忙拉住聂哲远,“哲远,我想吃那个,小时候吃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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