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章衡看着,心中滋味难以名状。她做错了什么?非要更名易姓,改变容貌,才能谋得一条生路。
额头的伤疤没了,但只要留下伤疤的人还在,她永远好不了,这口气他也咽不下。
章衡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交织在一起,兼之面具遮掩,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须臾复又抬眸看她,眼中只是柔情,温声道:“我只当你是亲妹妹,休要再说这种生分的话。”
中午绛月做了饭,两人吃过,晚词换了男装,一道出去置办年货。街上卖古董的,卖年画的,卖腊肉腌鱼屠苏酒的,声声叫卖,不同于京师的纸醉金迷,有种粗俗质朴的热闹。两人买了许多东西,叫人用独轮车送到宅门前。
除夕这日一早下起了雪,小小的宅院里挂起一圈红纱灯,也有几分喜气。晚词穿着新木屐在院子里踩雪,章衡亲手把她写的对联贴在门上。
天上庆雪呈祥瑞,堂前旭日丽春光。
“姑娘这字真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吕无病凑过来夸赞一番,去厨房帮绛月烧火了。
思越人
自从决定去济南,刘密便有些急不可耐,仿佛那里有什么极重要的线索,去迟了便错过了。腊月二十,大理寺封了印,他便想动身,又不忍抛下父母在家冷冷清清地过年,延捱数日,过了年,对父母说要去泰安州查一桩案子,事态紧急,初二便要走。二老见他一心扑在公事上,也不好说什么,次日一早,望着他骑马去了。行至保定府,天色已晚,便在大悲阁附近寻了一家东皋客栈住下。饭罢推窗看去,那重檐歇山的阁子高有数十丈,点点灯火如同一条盘踞的游龙蛰伏在夜色中。天上星河灿烂,街上人烟稠密,正是佳节气象。忽闻一阵琵琶声自楼下传来,是《思越人》的调子,有女子婉转唱道:“紫府东风放夜时,步莲秾李伴人归。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香冉冉,梦依依。天涯寒尽减春衣。凤凰城阙知何处,寥落星河一雁飞。”
自从决定去济南,刘密便有些急不可耐,仿佛那里有什么极重要的线索,去迟了便错过了。腊月二十,大理寺封了印,他便想动身,又不忍抛下父母在家冷冷清清地过年,延捱数日,过了年,对父母说要去泰安州查一桩案子,事态紧急,初二便要走。
二老见他一心扑在公事上,也不好说什么,次日一早,望着他骑马去了。
行至保定府,天色已晚,便在大悲阁附近寻了一家东皋客栈住下。饭罢推窗看去,那重檐歇山的阁子高有数十丈,点点灯火如同一条盘踞的游龙蛰伏在夜色中。天上星河灿烂,街上人烟稠密,正是佳节气象。
忽闻一阵琵琶声自楼下传来,是《思越人》的调子,有女子婉转唱道:“紫府东风放夜时,步莲秾李伴人归。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
“香冉冉,梦依依。天涯寒尽减春衣。凤凰城阙知何处,寥落星河一雁飞。”
恍惚间,刘密想起嘉佑三十二年的事,那日是正月初四,他坐在香室里拣梅花,灶上烧着水,氤氲热气阗室。
晚词推门走进来,好奇地看着他,道:“正林,你在做什么?”
她穿着竹根青的暗花缎长袍,白生生的小脸,透过水汽看,像竹叶裹着的雪圆子,清甜软糯。
“我在做梅花香,你怎么来了?”
“原想找你下棋,既然你忙着,横竖我也无事,帮你干活罢。”晚词说着在对面的小杌子上坐下,拿起铜杵捣起香料来。
刘密笑道:“你怎么不去找丽泉呢?”
她撇了撇嘴,道:“他从来不让着我,只会嘲笑我。”
“那我们下盲棋罢。”
“好,我先来,四四路。”
“六三路。”
“九三路。”
下得十七八子,晚词垂眸捣着铜杵,沉吟不语。刘密以为她忘记了,起身去倒茶,让她慢慢想,却听身后她低声道:“正林,今年春闱,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他拎着茶壶一怔,春闱过后,他们的仕途才刚开始,她的好戏却要终场了。
杯中水溢出来,顺着桌沿滴在鞋面上。他放下茶壶,拿抹布弯腰擦了擦,转过身去看着她,道:“我知道。”
她睁大一双杏眸,诧异道:“你知道什么?”
他将那杯茶放在她面前的茶托儿上,微笑着作了一揖,道:“赵小姐,请用茶。”
她满脸错愕,眼睛瞪得更大了,圆溜溜的,像白水银里的两颗黑曜石,闪动着惊疑不定的光,檀口半张,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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