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一箭射虎的高超箭术,无一不在说明雍王此前仅仅是在蛰伏。同时也能解释了为何自殷绰倒台,雍王展露才干开始,天子为何一夕之间便对这个曾经偏宠无比的弟弟翻脸无情。
“王妃险些葬身虎腹,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若说那一箭是侥幸,陛下可信?”
萧栋闻言冷笑了一声,嘴上则说道:“你是朕的弟弟,朕自然愿意相信。不过你从前可不曾碰过这些,想来是前年在北境…得靖北王指点?”
天子说到‘北境’二字时可以咬字重了些,萧旸和贺飏闻听这话都朝着天子的方向拱手欲叩首,萧旸开口刚道了声‘陛下’,话便被萧璨打断了。
“陛下何必吓两位世子,臣说实话便是。”萧璨说罢,撩起衣袍一跪,不过他上身仍跪得笔直,“臣的箭术是自幼师承先帝龙虎卫,原是因着陛下喜文不喜武,先帝想培养臣成为陛下手中的剑,后来先帝驾崩,御史大夫温大人顾念与母妃情谊,年少时也曾请人教导两年,只是臣愚钝,始终不成气候。时日久了,无人敦促,渐渐也只当个乐子私下耍上一耍尚可,拿出来卖弄徒惹笑话,臣便不提了。”
萧璨搬出先帝和褚王妃,这二人对萧栋来说亦是不可置疑的血亲,至于龙虎卫则是只听命于先帝夫妇的一队精锐,只不过当年先帝驾崩后,龙虎卫全数以死殉主,唯一知晓这一切真假的温燕燕也死在了一年前的阴谋算计中。萧栋此刻虽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信,毕竟质疑先帝,便是大不孝,便说他是天子,也免不得招致臣民非议。
“不成气候却能一箭杀虎,照你这么说,这些时日众卿各显本领岂不是都不如你了?”
萧璨的箭术俨然已成了萧栋的心结,不安在心中蔓延,先帝临终的斥责和那些年易储的传言如同一根刺重新扎在了心窝上。
“陛下,臣以为雍王今日展露身手,于大齐…于陛下而言,都是好事。至于私下恩怨,不论是误会还是有心,此刻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辩得清楚的,毕竟……”说话之人一身矜贵打扮,他瞥了一眼因羞愤不已而‘晕厥’过去的怀安郡王,而后接着道,“怀安堂兄羞愤晕厥,而雍王正妃方才跌落马背应当也是伤着了,陛下不妨等两边都养好了身子,再行论断责罚也不迟。”
那清贵文士开口之后,立刻便有其他朝臣附议。
毕竟不管今日事孰是孰非,臣民都担不起天子之怒,再者便是天子兄弟二人今日对比鲜明的言行,免不了令众人生出些旁的心思来。
众臣一心,萧栋也不好真的拿那些站不住脚的猜疑去强行罚自己的弟弟,他还是要顾及悠悠之口的。
萧璨几乎是立刻过去将裴玉戈打横抱走的,至于被丢在地上‘晕厥’的怀安郡王,还是最后主动向皇帝进言的那名清贵文士使唤人将他好好护送回去的。
天子及几位王爷都离开了,其他人便也失了继续行猎的兴致,各自带人回了营帐,只有极少数的几名年轻人心思单纯,他们因为萧璨出神入化的那几箭生了斗志,仍相约着留下来入林中再战一次。
“祖父,孙儿今日鲁莽,险些连累家长了。”
孙子一回营帐便跪下告罪,沈贡落座后直言:“鸣霄,你今日做得很好!”
沈鸣霄抬头略带惊诧直视祖父,不过很快他便敛起了面上震惊,缓缓自地上站起,垂首沉思不语。
在这个过程中,沈贡没有催促孙儿一句,只是微笑着看向他。
“祖父一直教导孙儿,平南侯府代代忠于皇权而非忠‘君’,孙儿时时刻刻都记在心中。如今……祖父是打算拥护雍王么?”
平南侯府的营帐周围有亲卫把守,所以即便孙子说的话在外人听来惊世骇俗,他本人也始终是淡淡的。
沈贡闻言并未直接回答孙子的话,而是转而问道:“你觉得雍王其人…如何?只说你的心里话便是。”
沈鸣霄想了想答道:“雍王…与传闻不同。他向孙儿索要弓箭时,孙儿只觉有种不容拒绝之感,另外……如果孙儿没有看走眼,雍王的手上有厚茧,我想他的箭术应当远没有他说的那般寻常。”
“你觉得比你如何?比我如何?”
沈贡的问题让他孙子楞了一下,不过还是如实答道:“若是一百步之内,孙儿有把握伤到那几头猛虎。可若是一百五十步开外……一箭可以说侥幸,看到第二箭时,孙儿便知技不如人。如果是祖父来,孙儿想您若能年轻十岁,想来应能与雍王不相伯仲。”
沈贡闻言哈哈大笑,随后摇头笑道:“有机会你亲自去摸摸雍王两手的茧子,我想你就会有不同的回答了。不过他专精弓术,论及近身剑术,我想你还是要更强一些。取长补短,倒是相配。”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沈鸣霄如何听不懂,只是他到底年轻气盛,看待朝局不如祖父和父亲老练,闻言心中仍有几分犹豫,便主动问道:“祖父是要孙儿在这个节骨眼上到雍王的身边去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天子已经对这个弟弟翻脸了,沈鸣霄不知晓先帝遗诏的事,只觉得祖父似乎过于笃定,像是完全不担忧此举会为平南侯府招来天子之怒一般。
沈贡摇头,老神在在道:“天子如何想,此刻皆不重要。我不让你这时候去是因为裴玉戈刚刚险些丧了命,你若去只怕不能全须全尾得活。雍王比你想象得要更危险,至少在裴玉戈少说要断上两三根骨头的这个时候,谁去触霉头谁倒霉。”
沈鸣霄听祖父语气中似有调侃赞许之意,一时间也有些疑惑了。
“祖父,孙儿不明白。”
“你直接问便是。”
“为君者仅凭好恶偏见行事,不是大忌?天子重文轻武、任人唯亲,固然算不得明君圣主,可若雍王如祖父放在所说那般任性妄为,那他们二人岂不是无甚差别?祖父为何偏说起雍王时有所偏颇呢?”
沈贡只淡定反问道:“在你眼中,天子和雍王可是一样的人?”
“陛下身为君主,循规蹈矩,更重君威皇权;雍王…言行不循常理,接人待事素无章法,不过桩桩件件倒是办得更加妥帖得人心。”
沈贡再问:“那你觉得哪一种好?”
沈鸣霄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略有些迷茫道:“孙儿…说不出来。”
“无妨,本就是你我祖孙随意闲聊。”沈贡从始至终都在循循善诱,不曾对孙子说过半句重话,他摆摆手道,“今日事多,搅扰了你们年轻人的兴致。你且去约上好友跑马散心便是,等过些日子回京了,我再帮你寻个正经差事。”
“是,那孙儿先出去了。”
“余默!如何了?”
被扰了许久,余默皱着眉叹了口气,手上却不忘撤去脉枕朝一直聒噪的萧璨砸过去。后者一把接住,来回踱步又追问道:“到底怎么样了?玉哥方才还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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