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辞让他将闻雪朝那日所言所行逐一报来。
太守细细回想了一番:“闻大人当日约莫申时乘私轿到的兴陇城,入城时并无人马跟随。下官与老太守将闻大人迎进府后,闻大人问了我们一番兴陇城外流民的情况。在兴陇待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启程回京了。”他又将那日与闻雪朝交谈的内容一一道来。
听完太守所言,赵凤辞的眸底闪过复杂神色。
兴陇前太守曾受延曲部蒙骗,将胡人假扮的流民当作染疫之人,驱赶到城外山上。尉迟景正是抓住了这一良机,让部下在山中按甲休兵,再趁深夜伺机攻城。闻雪朝当日匆匆赶回广阳,恐怕是以为兴陇爆发了疫病,急于回京呈报。
至于朝廷为何没有做出相应对策,他仍然不得而知。
赵凤辞又追问了几处细枝末节,太守照实答了。听及闻雪朝当日曾执意要上山,他近乎压抑不住心中苦涩。
闻雪朝素来机敏,他那日执意要上山,定是在攻城前几日便发觉了蹊跷,却仍未能阻截胡人攻破北直隶。
若在雁荡关时,自己能早几日察觉胡人设下的幌子,及时赶回广阳,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想起广阳之围时,闻雪朝倚在城墙上满身烟尘的样子。兴许从兴陇回广阳那夜,闻雪朝便因担忧山河有恙,开始彻夜难眠。胡人攻打城门那日,闻雪朝带领着羽林卫苦苦守城,不知又有多少次眺望北方,盼着他能带军回援。
本该马蹄踏雪,醉袖迎风的人,却生生被拖入这乱世里头。
若能再提前三日返京,只要三日,他定不会让闻雪朝出事。
出了太守府,赵凤辞将右拳狠狠砸在廊柱上,指缝间溢出鲜红的血。
亲卫们见王爷动了真气,跟在后面敛声屏息,不敢擅作打扰。一行人刚走出太守府,便看到府门口站着几名衣衫褴褛的寻常百姓,被府卫远远挡在了外头。
打头的老叟见赵凤辞等人出了府,哑声喊道:“大人可是广阳来的贵人?”
赵凤辞牵过马绳,挥退了挡在府外的侍卫,走至老叟的面前:“尔有冤屈?”
老叟连忙摇头,随即颤巍着伸出手,牵过身后一名瘦弱的孩童。那孩童看似不过五六岁,身子虽有些赢弱,但算不上面黄肌瘦。
“草民听闻广阳来了贵人,特地带着孙儿来寻。”老叟推了推幼童,“还不快跪谢恩人。”
小童跪在地上,嗫嚅出声:“爷爷,不是他……”
听老叟念叨了半晌,赵凤辞总算弄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老叟一家都是北境南逃的流民,兴陇城破前已在城门外逗留了多日。城外水涸粮绝,流民大多已近濒死境地。兴陇城破前,广阳曾来了个衣冠楚楚的贵人。老叟的孙儿饥肠辘辘,便上前抱住人家的靴子要吃食。
孙儿告诉躺在草垛上奄奄一息的爷爷,贵人对他允诺,很快便会送吃的来。老叟不信,只当是小儿信口雌黄。没想到次日,果真有数十架牛车载着热粥米粮,从广阳来了兴陇府外。
“草民一听京中又来了人,便以为是那送救济粮的贵人。”老叟自知认错了人,冲撞了京城的大人,吓得腿脚一软便要下跪,被王府的亲卫扶了起来。
赵凤辞见那幼童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自己,在幼童的面前蹲下了:“你想要报恩?”
幼童擦了一把脸上泥污,眼中炯炯有神。
赵凤辞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制的令牌,放在幼童的手心里:“救你的那位大人如今有难。你若想要报恩,今后便勤为自勉,好好活下去。十年后持此令牌去找镇北军,算是不负君心。”
幼童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懵懂地点了点头。
*****
王府车马刚回广阳,便接到白纨回报,刑部已将闻雪朝缉拿入狱。
赵凤辞将兴陇取来的物证封存好,交给白纨:“随我去大理寺一趟。”
如今兴陇动乱已彻查清楚,待取得闻雪朝的亲口证供,便能一并交至御前,重翻此案。
白纨望着风尘仆仆的怀王殿下,满脸欲言又止。
赵凤辞刚翻身上马,便察觉到了白纨的异样:“怎么了?”
白纨斟酌了一下言辞:“今日恐怕无法取得闻大人的证供。”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闻大人挨了闻仕珍的鞭子,躺在刑部大牢里,还在昏迷不醒。”
他见殿下瞬间变了神色,慌忙接道:“太医院已派人去了,说,说闻大人只是外伤,没伤到脏器……”
话还未说完,怀王身下的马已扬蹄一跃,须臾间便绝尘而去。
赵凤辞持亲王令牌,跟着大理寺狱丞一路走到诏狱尽头。狱丞听说闻大人是因预谋刺杀怀王而锒铛入狱,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殿下,闻大人身上外伤严重,恐怕撑不住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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