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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不仅要求她做精致的公主，连她交朋友也要过问。母亲曾反复告诫她，交朋友只需要结交对你有用的人。她和爸爸经常讨论的是哪家公司要倒了，不能跟他们再来往了。妈妈会教他怎样用金钱和礼物来收买人心，如何成为一群女孩中最耀眼的。

妈妈要求她永远考第一名，将来学经济，然后继承她的公司，过上让所有女生都羡慕的生活。渐渐地，她终于变成了那个让妈妈喜欢的孩子，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可这个孩子，不是她想要成为的样子。

她羡慕叶静秋，甚至是嫉妒。嫉妒她可以那么真实而坦然地活着，嫉妒她能做真正的自己。她恍然觉得叶静秋信中说的那个小丑并不是她，而是自己。自己才是一个小丑，一个被包装好塑造好的完美的小丑。叶静秋其实并不知道，她信中所说的孤独。她在很早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从小在这种高压力和冷暴力中长大，渐渐地，她早已失去了自己。

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周修齐。她想要接近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跟自己很像罢了。在他那里，她能感受到共鸣。跟他在一起，她好像没那么孤独。

赵淑真看着金黄的银杏树叶，她觉得她不会有灿烂的前程，因为她永远不能摆脱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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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朱菲菲

冬天的傍晚很冷，朱菲菲在四点钟补课结束后并没有回家。她来到了那片银杏树林，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全部落完了，光秃秃的枝桠上栖息了几只鸟，扑腾着飞来飞去。这个画面让她想起了重阳节前她帮叶静秋拍照片的时候，那时银杏树枝繁叶茂，树上鸟儿成群结队。她们在树下追逐打闹，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啊！

而现在，不仅树凋零了，她也凋零了。

朱菲菲在树林深处的石桌旁坐下。她从书包里取出了信，信很厚。她摩挲了一阵信封，看着晕染的墨迹下熟悉的字迹和自己的名字。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下午那个警察所说的话。她自杀？怎么可能呢？她曾是那样一个热爱生命的人，那样一个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的人。她怎么会自杀呢？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了信，信封里掉落出一片银杏树叶。上面用钢笔竖着写着五行诗，是泰戈尔的《生如夏花》。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

玄之又玄

她想起十一的时候，她在叶静秋的诗集中发现了一片银杏书签。上面写着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当时她非常喜欢，叶静秋说她有很多这样的书签，就把那一片送给了她。她喜欢摄影，就把那片叶子拍了下来，发在个人主页上，吸引了班上很多同学。大家都来找叶静秋求银杏书签。

当时自己也跟着大家问她再要一片，叶静秋问自己最喜欢的诗是什么？她不知道，叶静秋就说仍旧送她《生如夏花》里的诗句，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诗。她记得，当时叶静秋在笔记本上记下的不是这几句，而是：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治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可是如今她送来的却是这几句。朱菲菲哽咽地翻开了信纸。

朱菲菲：

原谅我说不出你好！

不知道你在听到我的死讯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不屑一顾？满不在乎？虽然我是自杀，但原因却跟你有关，你别想置身事外。你永远不知道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

首先我要说的是，这是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因为你是我在这个学期中交往最久的一个朋友。是的，时至今日，我还把你当做朋友。因为我们之间，曾经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认识你，确实是我厄运的开始。坦白说，我有时会怀疑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救你。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回头救你，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我们各走各路，永远不会有交集。但是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或者说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且，我也不后悔救你。不为别的，只因我曾经跟你说过，做事要凭真心。如果时间倒流，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推开那扇门，拉你出来。

我刚到高二一班的时候，对你并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我一开始就被赵淑真拉到了她的小团体中。那时我每天想的事情，是要赶快跟上学习进度，快速融入到班级集体之中。其他的事自然就不太挂心了。

第一次见你，是在开学第一周的周四。那天放学后，我和赵淑真一起上洗手间。我刚进洗手间便听到最角落的一个隔间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我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还有哭声。当时我很好奇，想过去看看。但赵淑真拦住了我，她说因为学校禁止学生带手机，有人会藏在洗手间里看电视剧。当时我完全不信，因为那哭泣声既压抑又嘶哑，绝不像手机里传来的。但我没有说破，因为赵淑真不喜欢别人反驳她。

那天我本来和她约定一起去书店选新学期的教辅资料。但是十分钟后，在校门口，我告诉她我东西忘记带了让她先走。因为我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洗手间里哭。

当我回到洗手间的时候，嘈杂声已经没有了，但是哭声还在。我在外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我问有没有人，也没有人回答。我试着推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当我打开门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你蹲在角落里，白色的校服上用红笔大大的写着“bitch”“贱人”“□□”等字眼，看起来十分醒目。你的头发也是一团乱，我以前从未在学校里见过这种事。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只是哭，不说话。也是凑巧，因为天气预报有雨，我在书包里多带了一件衬衫，我把它借给你。

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朱菲菲。我跟你说我的名字，你却说你早就知道。因为颜老师介绍过我，而且，我跟“公主派”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公主派”这种说法。

我们一起出了校门，路上我又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依旧没回答我。我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只是摇头。我们在校门口分别后，我想了很多。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知道这是校园欺凌。那天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校园欺凌，但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我本来以为正茂中学是最好的学校，绝对不会发生校园欺凌这种事。后来我们熟悉了之后你告诉我，欺负你的人算准了就算不锁门你也没办法出去。因为你校服上的字，只有等到天彻底黑了，校园里没人的时候才敢回去。你说，在上学期的时候经常发生这种事。每次挨到天黑才敢回去。

第二天到学校之后，我开始注意你。我发现你照常上课，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不明白你昨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今天能这样若无其事。你的位置是最后一排，和一个男生坐在一起。你无论上课下课总是低着头，含胸驼背的走路。下课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男生大声地对你叫“肥猪”。还有你的同桌，有男生叫他“艾滋病”。当我注意到这些的时候，我感觉心里特别不舒服。我问过赵淑真，为什么你会被关在洗手间。赵淑真在知道是我放你出来之后，她非常郑重的警告我，要我千万不要跟你打交道，说我会交上霉运。

第二次跟你有交集，是在第二周的周五体育课的时候，那时自由活动。我看到你被一群男生挤在一个死角里，有一个男生，后来你告诉我他叫李家昊。他被众人怂恿着想要去摸你的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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