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所有父母都有这个精神,世界范围内的婴儿的成活率想必要提高很多。眼下也不例外,他立刻应我:“在这呢。”一边还叹了口气,跟着说:“我说,把他送回去,我担心他活不了多久啊。”这么说我先就不乐意了,我四十有一,体健貌端,在一家小公司当质量检验员,每个月工资足够吃饭穿衣,万一这家小公司倒闭,我就随手在装文凭的抽屉里一摸,拿到什么学位证书就去找什么方面的工作,估计在彻底退休以前还没有办法全部学以致用一番。你说我活不了多久,这是什么意思?小二气不打一处来:“你,过去十年,没有自己做过饭,外面的饭你吃什么拉什么,在公寓以外其他地方一分钟都睡不着,在任何地方都要迷路,冬天偶尔断电你在客厅里烧纸取暖,你好意思说你活得久?”我未免讪讪:“也没有那么严重吧。”华陀这时候补充证据:“一年生十几二十次病,有一次知道要去医院都算你那天头脑清醒。”嘀咕:“不是我,你投胎都投了不少次啦。”如果再让他们轮番说下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所住的公寓之存在,如果后者不存在,我一早就不存在,这个提法表明,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非人,我是一条猪肉绦虫……作为一条猪肉绦虫,我十分泄气,只好用出最后一招,开始耍赖:“那你们说我怎么着吧。”六芒星,在空中消失的速度比它闪烁时还来得快,留下曾经灿烂的回忆,以及我酸不溜秋的怅然若失,事实上我不是若失,我是真失,失去了厨师,私家夜总会老板,清洁工,医生,桥牌友,音乐同好,以及我长久以来习惯的一切。还留下的,是我无端端飘在空中的公寓,也不知道能不能降得下去,以及那本杀千刀的非人世界漫游指南。精确的说,留下来的非人世界漫游指南,并非原来那本,小二说,我很快就要独自踏上四处观光的旅程,为了方便起见,就把原来那本简易版的指南给我换成专业版了,我问他专业版的内容是不是要更科学而翔实一点,他说:“科学?”好吧,算我失言,那么简易和专业到底有什么区别。小二说,第一,专业版发起脾气来,攻击的指数会高一点。也就是说,如果一开始他就给我一本专业版,我说不定已经被泡进福尔马林,充当下一年医学院新生的解剖对象,他们会在开始动手前感谢我捐献遗体,然后把我的脑子搞成一碗豆腐花。第二,专业版有自动空间转换和智能操作系统。如果我确定了想去什么地方,就在它的界面上输入地址,就好像它其实兼职当一个的士司机,万一遇到危险,它还会远程发送异空间警报。我当即满怀感动地问:“然后你就会来救我?”小二沉默了一下,诚实的说:“不会,不过我可以过来帮你料理后事。”如此这般交代之后,我就光杆一个了,天空仍然蓝色,在四面八方包裹,这颜色真是孤独地令人想哭。我坐在阳台上,看着所有六芒星消逝,彻底得像从未出现过,或许那些公寓里的邻居,也从未出现过,一切都是我的幻梦。这个想法如果深入下去,我很快就会选择从阳台上纵身一跃,以生命证实是神经病还是否,麻烦的是,如果我其实是自闭患者,无论从什么地方跃下,都只是脑部的一次脉冲冲击呢?幸好,我马上就停顿了,因为我决定试验一下。翻开手里的那本所谓专业版指南,装帧,大小,设计都没差别,到底专业在哪里,估计谁也看不出来,我惴惴不安地运了半天气,终于痛下决心,在上面写下三个字。理发店。之所以写下理发店,是因为我已经打算了很久要去理发。我住的地方基本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理发店,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邻居有要去理发或者理过发的迹象。这样一来,我就缺少一个追随的榜样,导致过去三年,我打理发型的主要手段,是对着镜子自己拿剪刀剪,标准是上下左右一般齐,这样一来什么都还好,唯一的麻烦出在剪刀上,那是小二帮我做饭时拿来剖鳝鱼的,剪了发出去,经常有很多只流浪狗追在我屁股后面,对我的脑袋虎视眈眈。写下理发店三个字之后,我就准备去洗澡,放dvd,静静等待什么大事件发生——从这个举动其实你可以看出,我对小二说的话半信半疑。但是我刚走出两步远,屁股上就着火了。屁股着火,应该是任何字典里都不会收录的一个词条。但是我一转头,就分明看见那本非人世界漫游指南,跟条眼镜蛇一样竖起来,在我面前打开,卡片上清晰地显示:屁股着火——人界,除了会造成皮肤伤害和脱水以外并无特别之处,很多人以屁股着火的方式来体验终极快感,事实上这个部位的神经不够发达,在敏感度上肯定不如脸(脸部着火请参考相关词条),但后者的隐蔽性不足,因此流行度受到很大阻碍。非人界,屁股着火多发于空间转换。看完最后一个字,我就biu的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公寓中心化为一团烟雾,消失了。在看着自己消失的几乎同时,发现自己已经处身于一家理发店的大堂。那感觉就好像在同步摄像机里看到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一样。我有常识,这表明我刚才所在的空间和现在这个空间是平行的,而时间是一致的。也表明,专业版名不虚传,果然是老司机啊。我满意地点点头,发现那位被表扬了的老司机就躺在我的脚下,赶紧把它捡起来吹一吹。这家理发店。有序排列的理发台,一侧设备齐全的洗头池,陈列架上放着各种各样瓶子,虽然标签上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但多半是洗发护发的东西。墙壁上很干净,没有按惯例贴什么发型展示海报,还有,今天生意不行吧,一个客人都没有。马上就听到有人招呼我:“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我转头去看,咿,好眉清目秀的一个发型师,长得——跟一根毛似的……这根毛,有一双善良的眼睛,又圆又亮,长在毛根上,开了一道小口子,意思是嘴巴,同时努力地用细细的末梢支撑自己,还套了件白色短上衣,看样子是不会有手了,上上下下一般直,站着也不安分,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天真无邪地看着我。我忍住笑把他看了一番,诸位,这才叫身残志坚……既来之,则安之,径直过去,往洗手台上一坐:“给我剪个头发吧。”他很爽快地一摆尾巴,或者腿——管它是什么,过来后一不开水龙二不垫毛巾,兀自在我脑袋上猛看。一看就是半小时……要说发型师喜欢看人脑袋,那是天经地义,不过痴迷到这个程度,你是不是睡着了啊,我有点犯嘀咕:“劳驾,你选西瓜呢?记得不要随便插个洞试甜啊,我有点晕血。”他不理我,围着我脑袋绕来绕去,要说长成一根毛就这点好,身子轻,灵活,那尾巴在我鼻子上呼地掠一下,又在我耳朵边唰地扫一扫,这要是去参加体操比赛,不要说在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就是带上家伙在那里煮碗面又能有多难,不过煮碗面能不能作为自选动作,我就不知道了。他的尾巴——理论上叫毛发末端——再次贴近我鼻子,我实在忍不住了,一阵痒发作,立时三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出来,啊,舒服了……我舒服了,毛毛兄就不舒服了,他很纳闷地把眼睛到处转了两下,问我:“你到底想剪掉什么啊。”老兄,你这里开的是理发店,难道我是进来洗脚的?要是你有这个服务,我也不介意来个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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