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还想再推辞,却被小厮一股脑儿把奖赏都堆到了他怀里,急急忙忙离开了火坑。
雅士们颇有眼色的继续行酒令,时不时的再拿琴出来摆弄一番,开始还好,后来高山流水之类的雅音听多了便越听越想睡觉。息雨寻出软枕,摆出一个舒服的角度让我靠在上面休息,我也就听着风声琴声入了梦。
噩梦正酣时,一曲笛声破云而来,冲淡困在周身的浓雾,带着缕缕清风明月为我指引道路。
一袭红衣似火,一头墨发半束,一只碧绿的笛子,望着离我越来越近的人,睡意也渐渐淡去。
一曲终了,我望着面前的人,说道:“两年半未见,寒卿的笛子越来越好了。”
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今上夺位的前一晚。那时我正坐在院中赏月,寒珏甩开随从前来给我报信,说戚容与已经联合刘相把皇宫紧紧包围,说他们正准备夺玉玺。
那时的我很淡然,淡然到所有的事仿佛都与我无关,我邀他坐下喝了杯热茶,又吃了些糕点,天快亮时才催着他离去。
天刚大亮时我便接到了戚容与也就是今上的圣旨,被封秦王,圈禁于秦府。
造反这事我与寒珏都知道,更何况刘相与戚容与也没打算瞒着任何人,父皇圣明又怎能不知?
这些事知道的越清楚越觉得乏味,你争我夺到最后反正都是要黄土埋身,到头来都是一场虚梦罢了。
眼前的人望着我,将手上的笛子别在腰间,款款一礼。
竹子精刘愿走到寒珏面前,向我道:“冷思的笛声的确进益颇多,平日我想听的时候冷思怎么都不肯吹奏,今日总算借殿下的面子听闻了一回。”
话里带着醋味,我笑道:“疏桐向来与寒卿亲近,今日怎么又来打趣本王?”
刘愿环顾四周,无奈说道:“今日来的都是雅士,我与冷思既不会赋诗又不会作对,只能与殿下玩笑了。”
寒珏带笑望着我,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还望殿下不要见笑。”
我皱眉道:“琴笛之物看个人兴致,赋诗吟歌说到底不过是个玩物,分什么高低贵贱;本王觉得寒卿的笛声甚好。”
立在一旁的寒酸少年开口道:“殿下说的是,人无贵贱,琴笛诗书更无品阶。”
刘愿望向寒酸少年,嘴角含笑:“你倒有见识。”
那少年低头道:“非有见识,乃是天地定律。”
我笑道:“众位雅士读的都是圣贤书,行的君臣父子礼,人无贵贱却能力有大小,还望以后各位雅士发挥自己才能为国效忠!”将目光转向疏桐道:“寒卿吹了这样久的笛子,想必是渴了,你们先从旁休息一会,润润嗓子。”
下边又是一片热闹,酒香味混着秋风飘到鼻边,忍了许久的酒瘾此刻再也忍不住,只好干咽了几口唾沫,又多喝了几盏茶,看着座下的欢声笑语,我对宁风说道:“本王先去更衣,这里你先看着。”
悄悄退下席,正好路过拉酒坛的马车,再也忍不住,便避着忙的四脚朝天的小厮偷偷拿了一坛,谁料半路竟被枯枝绊了脚摔倒在地上。
正洋洋自得时,劈头迎来一记巴掌。揉了揉摔痛的胸口,悲哀的发现怀中那坛美酒早已浸入干涸的土地,只余酒香萦绕在空中。我实在不愿死心,便将碎陶片个一个个的拾起来确定一滴也没有后才颓然的坐在地上。
往日积压的情绪此时爆发出来,我或许不配喝这样好的酒,我只配吃那些发酸带着馊味狗都不愿吃的糙米混着石头子饭,越想越气,便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以前以为自己能波澜不惊的度过所有难处,此刻却发现在自己刻意的压抑下,那些暗潮汹涌的怨恨早就把我吞没!如多年前溺水时一样,看不到任何光亮,不能呼吸!
“我恨你!”将手中的碎片用尽全力扔了出去,就像扔掉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碎片终究落地无声,所有恨意始终找不到落脚点,到头来,我只能恨自己。
扔的累了,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碎片正静静的躺在那里嘲笑我。说到底,我最恨的还是自己。
突然剧烈的咳嗽声让我失去了所有恨意,只剩下生死挣扎。咳得无力时扶着青竹继续咳嗽,像是要把心咳出来看看自己是有多窝囊!
还剩最后一口气时,终于止了咳嗽,父皇曾说我这个儿子一点儿都不像他,可这实打实的咳疾却是随了哪个?
终是无力的慢慢做了下去,冰凉的土地上铺了一层腐枝枯叶,虽然松软可仍是透着阴凉,刚才的一切像是梦境一般,梦醒了,我依旧是那个无牵无挂无恨无怨的秦王。
“你怎么不去雅会?他们正在猜字谜好不热闹!”身后传来一个极陌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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