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不耐烦地从喉咙里发出催促的声音,贺兰明月心头那点说不清的希望彻底熄灭,他重新抽了一鞭子:“走吧。”
上元节的喧闹与灯影犹然在目,他有一次后悔过离开,结果却是被高景亲手推入死地。如今他好不容易挣脱开那些回忆,终于过上了自己喜欢的生活……
向前走,别回头了。
别再回头了。
谷地循草坡而下,还是离开时的模样。面对阿大的疑惑,贺兰明月解释说是两个迷路的行人走错了,便自己坐回原位。
羊群从他面前不远处跑过去,流星没了追逐的兴趣,或许看出他心情不好,安静趴在贺兰明月身边,一颗硕大的狼头就搁在他肚皮上。贺兰明月被它压得烦,手却忍不住挠了挠流星的下巴,它立马幸福地眯起眼。
“你这怎么像狗。”贺兰明月笑着骂了一句。
笑到一半他又止住了,没来由地想到当年的自己,也是对方什么脸色都不管地要去和他亲近,这种丑态在对方眼里活该也只是一条狗。
既然是狗,又何必在意感受?高兴了赏点甜头,有别的利益就一脚踢开。
摸着流星厚实皮毛的手指紧了紧,半大灰狼龇牙咧嘴,差点一口咬在手上。贺兰明月骤然清醒,低声说:“对不起。”
都是痛过的,谁又跟他说对不起呢?
持续好长时间轻松心情就这样被无端破坏,贺兰明月眼底深沉,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身下碧草。他忍不住思考阿芒一行人,若之前还能说已经无力回天,不能遇见,所以漠然对待,这时人都找上门……
带着林商走到这儿来,该不会对谢碧他们不利吧?
高景是这样的人吗?
未必做不出来。
从白天想到了黄昏,眼看天都黑了,贺兰明月仍是没法干净利落地忘掉。他认命地想:我只是回去看四叔有没有麻烦,至于高景,管他作甚?
草草收拾东西自牧场出发,平时骑马要走近一个时辰,这天他却很快就看见银州城大门。一路上没有那辆马车,贺兰明月猜着高景是不是其实已经走了,他脚步有点犹豫,居然难得觉出一丝“近乡情怯”的味道。
转念一想,“我又在躲什么?”便再次坚定起来。
已到了夜幕低垂的时候,街道无人游荡,偶尔路过一队民兵,各家各户都点亮了灯。马蹄声尤其清脆,贺兰明月一路直奔王府。
他从后门进去,不想惊扰了已经歇下的佣人。经过谢碧的院子,贺兰明月略一踌躇后敲了他的门。
突然就回了城的贺兰明月让谢碧也吓了一跳——往次他总会先给个信儿——他把身上还沾着草屑的人让进去,还未开口,贺兰明月问:“这几天有没有出现可疑的人?”
“你啊,半夜偷摸钻进我院子,吓死人了。”谢碧张嘴胡说了一句,见他并没笑意,收起了玩闹心思,“有,来找你的。”
贺兰明月随手端他桌上的酒喝了口:“他们找到河谷去了,怎么回事?”
谢碧一愣:“前天……有个姑娘来找四叔说了同你的交情,四叔指的路。哦还有,霜儿说他在街上被一队戴铁面罩的人威胁,差点没命,但最近银州城没出线过铁面罩,大约已经走了——你见过了?”
“嗯,是宫里的人。”贺兰明月将酒杯重重一放,“此事你先不要告诉四叔,若他问起,就认了那姑娘……对他说的话,是有交情。”
谢碧先应声,斟酌他神色后道:“你没事吧?”
贺兰明月抬起头:“嗯?”
“从进门就不太对劲!”谢碧端着凳子在他面前一屁股坐下,直视贺兰明月那双灰色的眼睛,“以前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落魄的,意气风发的,神采飞扬的……我还见过你哭呢!喝多了那次,醉得不省人事,忘啦?”
就是这时他念叨高景的名字被谢碧听了去,自此连取闹带安慰地成了密友,贺兰明月要打他:“不准提那事!”
“哎,说错啦,凡人才叫哭,我们明月是美人垂泪梨花带雨。”谢碧言罢立刻挨了一脚,他夸张捂着小腿,看贺兰却充满宽容,“所以……刚才愁眉苦脸的,为什么?”
贺兰明月讪讪收回腿,避开谢碧视线:“他找来了。”
话音降落,谢碧差点摔了酒坛:“什、什么?谁找来了?是不是豫王那坏心眼儿还是没肯放过你,查出来了?”
“真是豫王倒好。”他改不了称呼,摇了摇头,“我以前不信死而复生。”
谢碧动作停滞,贺兰明月没看,自言自语般小声道:“可若他知道我的行踪那一刻,恐怕也是一样的心情吧……他来银州城了,你别告诉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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