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恩对研究富人的秘辛根本不擅长,既然说到了银子,他便提出:“丁公,我想预支三个月的俸禄。”
“什么?”丁方水立刻像被马蜂刺到一样,冷起脸道:“王录事你每月有两贯钱,五斗米的俸禄,又单身未娶,竟然还要预支款项!肯定是在粉花巷里包了女妓,对不对!”
王齐恩急得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丁公不要乱猜,是我姑母家里有急用。”
丁方水笑得像只狐狸精,“急用?你以为能瞒得过我?要不然就是你见大人最近在凑钱办事,衙署里的花销都被卡住了,想趁早地拿走俸禄,免得到时候发不下来!告诉你,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卑鄙的心思!”
王齐恩只能放弃了,再坚持下去,还会有比女妓和卑鄙更坏的罪名,他已经后悔开了这个口。
散值时,王齐恩在回廊下边遇到了杜竟平,他习惯地往后面躲了躲,想等杜竟平先走。
杜竟平见王齐恩在墙角边站着,对这个不声不响的署员也有点印象,算不上和蔼地招呼道:“王录事。”
王齐恩只好走出来,向他行了个礼,两人一起往门外去。
王齐恩稍慢了半步,从身后仔细地打量着杜竟平。其实王齐恩的身量也很挺拔,只是他总爱低头弓背,不像杜司务,就算是背影也有常人无法具备的峥嵘风范。这个发现让王齐恩眼中充满了钦佩。
似乎察觉到王齐恩注视的目光,杜竟平侧过身道:“王录事住在哪里?”
王齐恩道:“在南城。”
“我们还有一段同路。”
杜竟平顾自说着,迈下了台阶,往前不远后从系在腰侧的皮囊里掏出几枚铜钱,丢进一个独臂老乞丐的碗里。
乞丐笑笑,似乎与杜竟平十分熟悉。
他们沉默地前后同行,王齐恩想把野林地里那箱银子的事告诉杜竟平,可他不惯与人交谈,杜竟平目不斜视的样子也让他倍感压力,是以到了分开的路口时,王齐恩也没能一鼓作气地说出来。
和王齐恩道别后,杜竟平去了城北临河的奎五巷,这条宽巷里有不少饭庄和酒馆,在日暮以后十分热闹。
杜竟平转进巷子里的一条岔路,左转右转后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门外。时辰还早,酒馆里只坐了两三人,杜竟平从门边的木梯直上二层,进了间小室。
片刻后,老板送来两坛酒和几碟小菜,默不言语地收了银两出去。
杜竟平坐在窗边,不紧不慢地倒酒饮酒,双眼和窗外渐暗的天色一样,浮现出沉重的哀色。他用酒清洗自己,维持生机,在白天清醒,在夜晚糊涂。只有这样,才能活着等到最后一刻。
两只酒坛子空了,小菜分毫未动,夜色笼罩大地,窗外灯影朦胧。杜竟平撑着桌面站起来,脚步沉重地出门下楼。
街边,一辆速度飞快的马车从杜竟平身边危险地擦过,车厢里笑声刺耳,跑出十丈开外后,马车碰到了路边提篮卖果子的小贩。
“哭什么哭?爷爷我心烦着呢!”
醉怏怏的倪瑞宝把头从车窗里伸出去抱怨,名叫冲锋与陷阵的两个仆从跳下车,拖着小贩要往路边扔。
杜竟平边看边走过去,伸手拉住车窗,跟倪瑞宝来了个醉眼对醉眼,“你谁啊?”
倪瑞宝歪着头,撑起眼皮,“我是你爷爷啊,有意见?”
“我爷爷早死了。”杜竟平出手一揪,倪瑞宝像袋大米一样从车窗里栽下去,掉在地上一声惨叫。
正扔小贩的仆从看傻了,小贩也不敢哭了,抓过果篮子就跑。
马车前面挂着灯笼,两个仆从胆怯地盯着杜竟平,慢慢绕过他去救倪瑞宝。杜竟平捏了捏手指,转身往前走,倪瑞宝的马车不敢再跟他一路,转道从另一边回府。
车厢里,倪瑞宝堵着鼻血,酒也醒了,一头怨恨地问:“那谁啊?真不是个东西!”
陷阵道:“公子,那是署衙里的杜司务,专管查案抓人,打击各路作恶分子,咱们拿他没办法。”
“杜竟平?就是来我们家找银子那个?”
冲锋接口,“没错,就是他。”
倪瑞宝一想,杜竟平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还真不好随便下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先记着这一笔。
陷阵为了讨倪瑞宝高兴,急忙道:“公子,倪钧早上已经去撤了案,那箱银子是不是能拿回来了?”
“别自作聪明,”倪瑞宝打断他,“夫人起了疑心,肯定会派人盯着我们,谁都不许给我捅娄子。”
马车驶入倪府边门,倪瑞宝打算回去后哄哄夫人赵氏。赵氏是赵格的亲侄女,十分温柔贤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私房钱,可以拿出来再应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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