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妹妹和裴岫的婚事,早就被江陵与阳翟两家的长辈默认了。只待他们两人适龄,就会婚嫁。
王柏的确不知道裴岫为什么突然放手,也想不通,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裴岫那性子,明明是得不到也要毁了的。
阳崔和江陵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两边变卦,婚事没了,但一切的结盟仍在继续。两家像是闹翻了,但又在方方面面进行紧密地合作。
这中间发生的事,格外得扑朔迷离。或许会很有趣,但王柏完全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他不在世家。
从阳翟回去后不久,他就奉父命出去办事,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需要他亲自跑一趟,宛城的叛徒逃往了边关。
宛城对叛徒的容忍度很低,绝不会有原谅一说,最多允许他们自己选死法。此次的叛徒,是王柏的族叔,他们本是一家人,但他得奉父命杀了他。
处理完血亲的鲜血后,王柏看向边关外的草原。时值初秋,天高气清,草原的广阔勾起他的好奇,他没有去过草原。
趁着这次机会,他驶马进入草原。
他遇见了阿娜莎,并迅速陷入爱河。
世家交口称赞的贵公子,没有请媒说礼,甚至没有奉告双亲,便在长生天的见证下,与异族女子结为夫妻。
王柏知道父母不会同意,宛城绝不可能同意,他的行为一定会惹怒父亲,被逐出他信奉宗族,甚至被杀,他不该为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但她是阿娜莎。
王柏见过桓郡君,她品貌端秀,恭谨平和,他们的相处很愉快。他也知道桓郡君会是极好的贤内助,是他成为宛城主君后不可或缺的助力。
但她不是阿娜莎。
天翮二年初,他离开草原,怀着赴死的心态返回宛城。禀告高堂上的父母,他娶妻了,和华阴的婚约只能作废。
他迎接到预料之中的暴怒。他被关在地牢里,没有光,没有新鲜的空气。
每个世家都有地牢,用来关押不可饶恕的罪犯,不可原谅的叛徒,这里的每一条秘闻都能丢尽世家的脸面。
王柏所处的地方没有蜡烛,他唯一见到光的机会,是刑吏施刑的时候。他试图寻找刑吏施刑的规律,推测出时间的流逝。
但刑吏有时隔很长时间才来,有时他刚刚受过刑还没
缓过来,就会迎来新的一波刑罚。失去光,失去时间,失去希望,王柏知道这也是刑罚的一部分,摧毁他的意志。
他曾试图通过自己计数,掌握时间,但在刑吏暴虐地施刑下,这个想法很快破灭。他一步步失去
了时间的概念。
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时常被刑吏用盐水浇醒后上刑。在这里,没有身为贵冑的郡公,只有罪无可赦的叛徒。
但渐渐地,刑吏不再频繁施刑,王柏知道原因——婚期近了。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周侧是血也有水,静静等待最后的处置。
国公问,错否?他睁开眼睛,这是他下地牢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
他忽然知道,父亲还没有放弃他。只要他认错,只要他乖乖迎娶桓郡君,他仍是让父亲骄傲的长子,是尊贵非凡的王郡公。
父亲给了他机会,一切都能挽回,他盯着虚空,迟缓地开口:否。
铁链被绑住,一切都空寂下来,不再有人给他上刑,也不再有人强行往他嘴里灌米糊。他安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冰冷的地砖响起脚步踏过的声音,步伐轻柔绵软。脚步停在他的牢房之外,他没有开口,他羞于见来人。你糊涂啊。
认错吧,你会得到宽恕。他听到女人的哀求,但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宽恕。
等不到他的回答,女人终于忍不住低泣:“你父亲宁可要一具听话的尸体,也不要一个忤逆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他慢慢把字吐出,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拉扯到他的伤口,但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
他终于流出脆弱的一面,皲裂的唇瓣轻轻开合,母亲。听到他的称呼,女人哭出了声,她哽咽着:你糊涂啊,糊涂啊……
任何儿子都知道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他流露出的脆弱使母亲心软。他利用了母亲对他的疼爱,在母亲低哀的哭泣声中逃出地牢,逃出宛城。
他该悄无声息地逃离,王氏就此体面地死了个继承人。
但他想要的太多。他想让阿娜莎见到他的父母,见到他自幼成长的地方。
他想
要他的父母有朝一日能承认阿娜莎,他们会喜欢她的。他自幼得到宛城叔伯们的照料,他也想让他们的婚姻得到王氏的祝福。
他逃向了华阴,桓家山门前的台阶太陡,他连走带摔地叩响了桓家的大门。天已经暗沉了许久,磅礴的乌云压向低空,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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