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是惠德和尚的声音。
但是这地母庙除了正殿之外,左右一间小耳房,一头是惠德自己住的,一头堆放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如今两间房门都大拉拉地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正殿里除了供奉的各路神仙菩萨,并无一人,可孟茯清清楚楚听到了惠德的声音。
莫不是自己这些天严重缺水,又因为没了一颗粮食,还担心沈先生的生死,所以幻听了?又或者自己要死了……
这样一想,孟茯不免是有些害怕,连忙从里面退出来。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拉自己的手臂,顿时吓得尖声叫起来:“啊!”
“阿娘是我。”若飞发现孟茯在庙里神神叨叨的磕头作揖,就有些不放心过来瞧,方才进来见她神色慌张,忙伸手去扶。
没想到反而吓着了孟茯。
孟茯一颗心差点从天灵盖里飞出去,见着是若飞,放松了一口气,一面拍着胸口,“吓死个人了,你怎都不吱声?”
若飞委屈,“我叫了阿娘您一声,您没应。”
孟茯那会儿全神贯注在那声音上,哪里顾得上旁的?这会拉着若飞,有了些安全感,正要跟他说自己听到惠德和尚的声音了。
忽然只听地上忽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孟茯吓得忙抱紧若飞,“若飞不怕啊。”
若飞被她箍得气都有些喘不过来,有些费劲地叫道:“阿娘,我不怕。”一面拼命挥舞着手臂指她:“菩萨动了。”
孟茯这才看到身前这菩萨果然动了,一个光头从里菩萨底座下的小洞口里爬出来。
头顶上的头发似才刮的,上面还有两三个小刀口。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这底下爬出来的惠德,“您不是早就走了么?几时回来的?”
惠德好像没怎么廋,还跟从前那样胖,费了不少的劲儿,若飞忙去帮忙,他才从那洞口里爬出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我能去哪了,小时候我是遭过一回的,全家老早去逃难,路上什么牛鬼神蛇都有,那时候亏得是家里人丁旺,叔伯都还年轻,不然像是我们这样的孩子,路上没了粮食,都要捉去吃了。”
他说着,拨开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盘腿坐下来,眼见着孟茯背着包袱,“你如今也要走了?”
若飞已经将萱儿和若光喊了过来,一起在这殿里各自找地方坐下。
从前小孩子们觉得他是个贪财又喝酒吃肉的和尚,最是不喜欢他的。
可如今瞧见了他,却是觉得好生亲切,都笑眯眯地看着他,听他说话。
孟茯叫他一问,点了点头,“粮食没了,村子附近的树皮也扒光了,我只能出去碰运气。”
“那沈先生呢?”惠德找了一圈,只瞧见他们母子四人,忙问。
孟茯将沈先生出去,以及将他们安置在山上的事儿说了一回,又求了菩萨保佑他。
惠德听罢,才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那日怎不见你们,原是沈先生将你们安置到山上,救了你们的性命。”
孟茯这才想起问他,“您既然一直没走,那前几日村子里来了许多人,你可是晓得?”
却只听惠德说道:“我刚不是才说你们得了沈先生救命么?你不晓得那日忽然来了许多人,吓得我赶紧躲回去。早时候沈先生和王春桥守在老树上,我还能有些安全感,他们不守了,我整日也不敢冒头了。”
孟茯纳闷了,那树上能将这地母庙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俩怎么没发现惠德呢?
就听着惠德自己说,他这透气的地方,在地母庙后边靠着槡田的田埂边。
那里的田地都是庙里的,平日也是他自己种着,有透气的地方,别人也不晓得。
而他在那里,正好能瞧见村子的打谷场。
“来了三四十个人,男的女的都有,还带着几个孩子,我当还是他们自己的娃儿,不过走的时候却没见着,这几日又见他们在村里烧火做饭,那娃儿多半是叫他们吃了。”他说的稀松平常,似乎这吃娃儿的事情就跟烤几尾鱼吃了一般。
孟茯和几个孩子却是吓得脸色苍白,不禁想到了他们最后一顿吃的是些肉干。
只单想一想,也觉得恶心反胃了。
可惠德和尚话还没说完。
说那些个人来村子的时候,柳家姑侄已经走了,也不知的是不是把王春桥家仅剩下的粮食都带走了,所以王春桥和秋翠吵了一回。
可他们却没选择离开,所以等着这些人来了,便躲到地窖里,自然是给翻了出来,王春桥自己趁乱逃了,秋翠和两个儿子给那些人抓了去。
“那些人离开后,我也没见着他们母子三人的尸骨在哪里,那晚上倒是听着王春桥她媳妇大喊大叫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朝孟茯,“你和她要好,给她立个坟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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