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方瑾对此很是满意,女子有归,离家总是必然的,侍奉好丈夫,才是她们真正的归宿,至于思家,待得她知道北魏才是自己真正的家,便好了。
魏渊回来,也算是救了颜俞,许多事情他可以跟魏渊讨论,既不用与徐谦和解,也不必去齐方瑾那里讨骂,简直两全其美。
说起东晋今年的事,魏渊也有所耳闻,颜俞问:“北魏地大物博,为何不从背后支援蜀、晋两国,若是三国合纵,一同反了大楚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话,颜俞想说很久了,只不过他还想活久一点,因而并不与齐方瑾和徐谦争论,至于魏渊,向来是个随心的,虽然想法不同,但无论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魏渊果然没说他大逆不道,只淡淡回答:“魏王庸碌,只想在乱世之中苟全而已。”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颜俞憋了太久,说到兴头上,忘了魏渊正是北魏人,还是魏王的堂侄,顺带连他也骂上了,“北魏人贪生怕死,恐怕死得比别人都要早。”
魏渊也不在意,只叹息一声:“生死有命,何苦强求?”
“因为这乱世,死的都是不该死的人,而真正该死的还在那宫殿里享乐。为了那些无辜的生命,我偏要强求!”
“俞儿,”魏渊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一句不太吉利的话,想想也可当成规劝,“过刚易折。”
“若我能以一己之力换得世间安宁,死又何惧!”
颜俞性子倔,根本劝不住,魏渊不再言语,只是不知,那一天何时会到来。
颜俞因着把心思都放在跟徐谦斗气上,前几日降温时也不大注意,魏渊提醒他要加衣服,他草草应了一声,过后也没放在心上,只在读书至深夜时,偶尔忍不住打个冷颤,这才发觉天气已然这般寒冷。
徐谦有心晾着他,倒也不主动求和,这两人各干各的,不知不觉间,安南第一场冬雪便悄然来临。
颜俞前一天晚上读书至晚,从藏书阁回来时只觉浑身发抖,看见徐谦房中昏黄的灯光,想起那一年,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他双袖中藏着朵朵饱满的梅花,心中藏着他的兄长,欢喜与温暖之意便可与这天地的寒冷对抗。
如今也寒冷,却是不欢喜了。颜俞在房外呆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倒不想,下雪这一天,颜俞却是发起了热。
早晨起来便要去上早课的,颜俞一起身便觉天旋地转,头沉得像个大秤砣,童子来看过后,赶紧去跟齐方瑾说,那时齐方瑾已经在书室里等着要罚他了,听说他病了,只得吩咐他好好休息,不必出来。
魏渊却是看了徐谦一眼——要去看俞儿了?
徐谦不点头也不摇头,搞得魏渊一头雾水。
外头雪很薄,不均匀地铺在地面上,人脚踩过,便脏兮兮的,没有半分去年在蜀都中看到的纯洁与壮阔,颜俞生着病,还分出半颗心懊恼了好一阵。
颜俞本就多虑,病中更是思绪万千,医师来看过,并不严重,午时前魏渊也来了,只说了几句话就要走。颜俞本想开口问徐谦知道了没,又想,这么一问不就是低头了吗?硬是生生忍住了,待得魏渊走后,他一会盯着窗外,盼着那个人的身影出现,一会又朝门口看,好似看着看着那门就要被打开了,可是不管是那门还是那窗,都没有给他一点希望。
他都病了,徐怀谷也不来看他,他死了算了,死了再让徐怀谷后悔去,最好悔青他的肠子,让他肝肠寸断,哭都没地方哭去!颜俞狠狠掼开身上的棉被,大有我干脆就这么冻死的气势,然而这气势不过一瞬,冷气袭身,简直从五脏六腑冷到身外,猛然打了一个冷颤。颜俞吸了两下鼻子,心想,我要是这么冻死,还不让徐怀谷笑死了?想着又悻悻把被子盖上了。
童子把药送了进来,颜俞闻了闻,好似苦得要命,又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给灌下去了。
夜间雪急,满城飞舞,如早春杨花,白雪压枝,天地间是均匀的一层洁白,虽无更北方的浩茫之景,也别有淡雅之致。
颜俞再次醒来时,烧已退,天气也不似前几日寒冷,他赖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却忽然被窗边的梅花点燃了。原本窗边放了一只空花瓶,从来不插花,今日却突兀显现一枝盛放的红梅,上头的梅花朵朵争相开放,勇敢无畏,在这熟悉如常的房里添了一抹孤傲之色。颜俞心头一颤,光着脚走至窗前,想伸手又怕玷污了似的缩了回来。
是他的梅花!他应该去外面看看他的梅花!
这么想着,他立刻转身,草草穿了鞋子,抓起一件裘衣就奔了出去。大雪初霁,颜俞踏着雪迎着光,整个人都跟着亮了起来,如同远处的天光,洁净而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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