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着,面朝外侧侧躺着。明明是酷暑夏时,她整个身子缩在棉被中,被子拉得很高,遮了下巴和唇。“不是想要自由?”卫瞻轻嗤了一声,“有了自由,也没见你高枕无忧逍遥快活。”卫瞻刚想转身,颇为意外地重新看向霍澜音,借着光,这才看见她眼角噙着的泪。卫瞻皱眉。霍澜音在睡梦中小声啜涕着。卫瞻冷眼瞧着她哭。梦中的眼泪总不是演戏吧?忆起记忆里她所有的楚楚眼泪和妩媚笑靥都带着目的,卫瞻忽觉得恶心。他烦躁地转身。“殿下,救我……”卫瞻的脚步猛地停下来。“救救我……救救我……”霍澜音睡梦中小声啜涕着呢喃。卫瞻转过身,遥望着霍澜音,慢慢皱起眉。半晌,他重新走回床榻,在床边坐下,审视着睡梦中的霍澜音。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窝在眼角鼻梁上。眼泪一点点聚多,终于滑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将眼睫打湿。卫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他曾以为她真的死了,死于他的疏忽过失。他什么也没做。“她的尸体”被埋时,他不在,旁人为她悼念洒泪时,他也不在。他冷脸下令启程,连看都不看一眼她的残坟。他只是捡了一截“她”的指骨,而已。他只是常常想起混乱片段记忆中,他失了神智掐着她脖子时,她哭着求他的样子,那双绝望无助的湿漉漉的眼睛如梦魇般折磨他许久。她很害怕吧?差点被他掐死,又遭到野狼撕咬生吞。也或许,她根本就是被失去神智的他亲手掐死,后来的尸身才被野狼分食。她死前一定很害怕很绝望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哭着喊他向他求救。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他要了她的命。他是命定的孤家寡人,他不准许自己难过和想念。可是后来呢?卫瞻唇角轻扯,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一切不过一个阴谋,她活得好好的,雕玉、种花、调香,作画,还能和老相好谈情说爱。他若再晚来几个月,说不定她已经嫁了人,成了别人的妻。说不定大着肚子对他笑。他以为的痛都是她的阴谋,她筹谋一切只是为了让他认为是他害死了她?让他余生活在愧疚自责中?从满腔自责到愤怒愤恨,被他仔细收着的那一小节手骨成了最大的讽刺。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笑他才是天下第一号的蠢货。“告诉孤,你这孩子只是一时起念。”卫瞻指腹捻去她眼窝里蓄着的泪,放进口中。又咸又涩。卫瞻起身。他离开前,故意吹熄了屋子里的蜡烛。床榻上的霍澜音不安地翻来覆去,终于香汗淋漓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莺时!莺时!莺时——”“来了!来了!莺时在!”莺时一边穿着外衣一边跑进屋,连鞋子都没穿。她慌忙坐在床边,让霍澜音靠在她的肩上。她反复轻拍霍澜音的背,劝着:“没事了,没事了,姑娘只是又做噩梦了,不要怕不要怕……”霍澜音靠在莺时的肩上,目光呆呆的。“对,不用怕。”她疲惫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轻声呢喃,“梦都是反的……”莺时哭了。她哭着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还不如……”她咬咬唇,哭着问霍澜音:“姑娘,你可后悔过?”窗外的卫瞻透过窗缝,遥遥望向霍澜音。他听见她说——“不,就算真的死在狼群里,也不后悔。”卫瞻合上眼。他没有再听下去,转身离开,回到隔壁王景行家中。王景行站在檐下,远远望着回来的卫瞻。卫瞻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纪公子,刚停了雨,这深更半夜是去了哪里?”王景行面带微笑,语气温和。“你家太闷热,出去随便走走。”卫瞻走到王景行面前,“王公子也半夜不睡?”王景行点点头,含笑道:“这场暴雨着实闷热,我也是闷热得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哦,你继续。”卫瞻经过王景行,回了客房。王景行立在原地看着卫瞻进了屋,他转过头望向隔壁的院落,略担忧地皱起眉。第二天,霍澜音很早醒来。她磨了一会儿玉料,冯婶才将早饭做好。六个人围在一桌,和和气气地吃饭。原本霍澜音和莺时一起吃,后来她无意间发现冯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说笑笑,和她从小接受的食不言规矩大相径庭,意外地觉得有趣,她甚至觉得羡慕。后来,她便带着莺时和冯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吃过饭,霍澜音带着莺时和冯家人拯救经了暴雨的花草。她在庭院里种了几十种花草,都是她用来调香的原料。花草不是一年四季都开,如今盛夏正是攒下香料的最好时节,万不可让一场雨将心血都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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