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静然远比左可还清楚这些人情世故,堂弟不喜欢自己,他也懒得回身去贴那冷屁股。
但想着五殿下身份到底特殊。左静然既领命看护家族在洛阳城中的大小事务,自然要小心这个行事乖张的堂弟把惹不起的贵人们给得罪透了……
左可还平日里在洛阳城中玩别的,左静然是管都不想管的,但只要席上会有裴无洙出现,左静然都永远那么“恰恰好”地能在隔壁与他们偶遇着……春莺里出事当晚便也正是如此。
“他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左思源面无表情,语调平静得仿佛正在说的不是他本人的独子,冷冷道,“如何结识得了五皇子这样的人?你一开始就不该把他引荐过去,你从第一步起就走岔了。”
左静然听得苦笑连连,他还能怎么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辩解当时是左可还极力要求,未免有推脱责任之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左静然只能以头叩地,沉声道:“孩儿知错,还望伯父明示,下一步我们是该如何……?”
“你们?你们就好好在家里呆着等消息吧,”左思源随手扔了鞭子,按了按胀痛的额角,也只有在这时候,他的脸上才浮现起不甚明显的奔旅疲累之色,恹恹地回道,“看好他,别让他再出去继续惹乱子就行……来人,备水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来,左思源回屋先去洗漱更衣,路过被打得皮开肉绽起都起不来的左可还时,微微顿足,冷笑着讥讽道:“还以为你这回总算是结识了个正经用得上的人物,是开了窍,知道为家里帮忙了……原来却开的又是那下三路的窍。”
“你以为谁都和你想得一样脏么?”左可还的脸上浮起明显的屈辱之色,愤恨道:“我并不是……”
“我想的脏?”左思源冷冷地睥睨着这个他从来看不上眼的儿子,刻薄道,“有你做的脏么?”
“谁管你这回是怎么想的,但你以为,你以前做的那些欺男霸女的污糟事,倘若是和这回的一并传到贵妃娘娘与陛下耳朵里了……”左思源神情阴沉,寒声道,“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蠢货。”
言罢,再没有分毫耐心多看左可还一眼,草草洗漱后匆忙赶在上朝前跪到了明德殿前求见。
真宗皇帝没搭理他,径直上朝去了。
这很正常,左思源特意挑这个时间点来,也是有意想使使苦肉计、卖卖惨,叫真宗皇帝先出了心里的头一口郁气,然后才好再忆旧求情的。
但当太阳东升西落,夕阳西下,暮色四合,而左思源还跪在明德殿前。
往日里陛下面前最是得脸的头一号大红人,今日却被所有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朝臣宫人欣赏足了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窘迫姿态……但这些都还是小事。
真正让左思源意识到事情当真非常不妙的,一是明德殿大太监管洪的冷眼无视:往日里真宗皇帝面前的宠臣在明德殿前罚跪,管洪就算自己不出来,少说也得派个小徒弟、干孙子来送个水、遮个伞……总之就是出现那么一下,要说用处也没多大,但就是卖个好、给彼此留个牵线搭桥的机会。
但今天什么也没有。
二是能来往明德殿议事的,多少在朝堂上是有些底气的,这里面有左思源政敌,当然也有他的旧交……但无论哪个,无一不是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只当看不见,连个过来落井下石的都没有。
左思源也是在皇帝面前混了二十余年的老油子了,自然知道,这种所有人都要远远避开、唯恐一个不慎会把麻烦招惹到自己身上的情况,才是最最糟糕的。
左思源在明德殿前跪了一整个白天,真宗皇帝就呆在明德殿里批足了一整天的折子,连个拦御辇求饶的机会都没放给左思源。
日落之后,管洪带着一脸刻意的微笑,客套而不失疏离地提醒左思源:“左大人,宫门马上要落钥了,陛下今天是肯定没有闲暇来召见你了,你看你现在这?”
左思源便明白,这是真宗皇帝要这阉货来赶人了。
晚上继续在这里跪着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惹得真宗皇帝厌烦。
左思源掂量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按着膝盖起身,老泪纵横地握住管洪的手痛哭流涕道:“臣教子不严,纵陛下怜悯,臣也实在是无颜面见陛下了……臣这就走,这就走。”
管洪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从左思源的辖制下抽了出来,微微笑着,冷不丁地提醒了左思源一句:“左大人如果日后真见着了陛下,还是最好改改自己的口风,不要张口闭口就提起那件事。”
“五殿下年纪小,被先前那事倒足了胃口,如今宫中禁提相关言语,先前秦老大人一个话说不应,都叫陛下直接撂了脸子,差点都降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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