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苦笑一声,按了按额角,柔声道:“那你先回去吧,路上雪重,拿了伞走。”
裴无洙无可无不可,整理了一番衣着,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东宫太子垂了垂眼睫,神色怔忪地在原地呆站了许久,待等到人早已确定无疑地走远了,才突然忍无可忍般一扬手,直接扫了一整张案几上的笔墨摆设下来,稀里哗啦地砸碎了一地。
守在门外的宫人们听到响动,皆惴惴不安地跪地叩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谁会在此时正巧撞到了东宫太子的怒头上。
云棠便正是在这左右四下皆无人敢进的情况下,面无表情地提着信进去的。
“渭南东潼关陈朔密信,”云棠双手举信,高高奉上,口吻却是极其冷淡的,“恭请太子殿下敬取。”
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捻起一角,拆开看罢,随手搁下,闭着眼睛吩咐人先进来把地上收拾了。
“我真后悔,”云棠冷不丁地突然出声道,“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当初真不该把那些事情告诉你的……”
东宫太子抬眸,森森地睇了云棠一眼。
云棠心头大骇,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收了后面的未尽之言。
“现在再来说这些,”东宫太子弯唇笑了笑,口吻倒还是很温和的,如果不抬头看他现在那尤为恐怖的脸色的话,“云棠姑娘,你自己觉得,还有什么意思么?”
云棠阴着脸在原地僵站了许久。
东宫太子也不去看她,只待宫人收拾妥当,自顾自地倒水研磨,磨好了性子,才重新坐下,提笔开始给东潼关那边写回信。
“克己复礼为仁,您既然自诩仁道,就不能稍微克制自己一下么?”待得宫人尽都退下,云棠忍无可忍地暴怒道,“您就非得要亲手毁了她才甘心是不是?你是看不出来么,她根本就一点也不喜……”
“云棠,你也跟了孤十余年了,”东宫太子抬眼,心平气和地笑着道,“真要动手杀了你,孤这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得的。”
云棠神色一僵,张了张嘴,半天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云棠第一次在东宫太子身上感受到如此明确的杀机。
或者说,这也是云棠在生死之间搏命那么多回里,头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过。
“孤今天心里着实不大痛快,”东宫太子落笔,折好以蜜蜡封口,神色平静道,“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容易做一些不太理智的决定……你现在最好安静一些。不然等日后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埋怨孤薄情寡义。”
“至少至少,”云棠咬了咬牙,也不敢再提前言了,含恨退让道,“让我留在洛阳。随便您要做什么,我不说了……但我必得亲眼看着她才放心。”
“不是现在,”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把回信推了过去,淡淡道,“孤有更重要的事情安排你去做……再走一趟东潼关,必得把此信亲自送到陈朔手中。”
“信可以让玄衣卫里的任何一个字去送,”静默半晌,云棠仍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了,垂着头喃喃祈求道,“我想留在洛阳,我得亲眼看着……”
“你现在没了宫女身份,出入宫闱留下的隐患都需要专人清理。”东宫太子也不发恼,甚至十分怡然地如此反问云棠道,“就算让你留在洛阳,你又能做什么呢?””
——其实东宫太子一贯七情六欲不上脸,即便是在盛怒的时候,对外也多是一以贯之的宽容温和,只是待他真的动起手来时,也绝不会分毫容情便是了。
当然,在裴无洙面前,却便是屡屡破功了。
云棠摸不清东宫太子的心绪阴晴,不敢再随意妄言,只得忍了又忍,语调卑弱道:“我还是放心不下,我担心她的情绪……”
“倒不必劳你操心这个,”东宫太子懒得理会云棠那点的小心思,直截了当道,“孤自己心里有数。”
“您要是真的心里有数,”云棠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觉得忍无可忍,低低地不忿道,“就不会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了……”
“下去吧,”东宫太子笑了笑,神色平静,温和地打断云棠道,“少做一些无谓的尝试,也别去做会让你妹妹日后毕生难过的事情。”
——最后一句,已经是赤裸裸的明言威胁了。
云棠神情阴翳,收了信拱了拱手,含恨告退。
东宫太子闭目养神片刻,正欲起身拿出未完成的奏章来续写时,抬眼间,眼角余光留意到了阁上包成完好的那对和田白玉同心怀古扣。
那是他为裴无洙悉心求来的生辰贺礼。
结果现在……二人不欢而散,连东西都没来得及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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