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正欲呵斥,一见裴其姝,先手忙脚乱地收起那块沾了血的帕子,还妄图悄无声息地藏起来。
“别演了,”裴其姝今天连轴转见了几波人,心力交瘁地坐下来,苦涩道,“善水大师都告诉我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哥哥。”
——明知是自寻死路,还一心抢着赶着往死路上跑。
“我还能怎么想,”新君苍白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一开始就是不信邪呗,怎么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呢。现在嘛,就是后悔筹谋得不够妥当,拖累你和阿娘一起担惊受累了。”
“我就说嘛,原还奇怪着,牵星楼那老东西是眼神不行了还是怎的,先前善水大师走后竟然来不找我的麻烦。现在才知道,早算到这一遭了,就盼着我这么走呢……”
裴其姝苦笑了下,单就“不信邪”这一点上,他们兄妹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最早善水和尚找上来的时候,裴其姝也是什么也不信的……只是后来新君遮掩的姿态越来越勉强,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姝姝,我是不是又把一切都搞砸了,”新君出神片刻,怔怔道,“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和阿娘本来可以无忧无虑……”
“别,别跟我提这个,”裴其姝咬紧牙,苦涩道,“真要这么论,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早便是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了……怎么可能受这么多折磨屈辱。”
新君愣了愣,正色解释道:“我从没那么想过,你是我妹妹,我保护你是理所应当的……你也别再这么想了。”
“说过多少回了,明萃阁的事不怪你,一点也不。或者说,我甚至还很庆幸,遇到这一切的是我,不是你。”
裴其姝红着眼摇了摇头,心道这世上压根就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她也没有开口争这一句。
“我这回可能真的是要输惨了,”新君皱了皱眉,沉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认命道,“我承认,当皇帝并不是个我原先想得那般轻巧的容易差事。姝姝,我安排人先送你和阿娘走吧,有你们在,我总是心神不定、牵挂难安。”
裴其姝平静地摇了摇头,只说:“你安排人,先送阿娘走吧。”
新君揉了揉眉心,不悦道:“你呢,你不走?”
“我现在可是被那边派来劝降你的,”裴其姝摇头拒绝道,“你要是愿意禅位和解,我就去谈;你要是不愿意,那我肯定是坚守使命、陪着劝你到最后。”
这句玩笑开得一点也不好笑,新君听得直接黑了脸,沉默半晌,冷哼一声,恨恨道:“罢了,你不走就不走吧……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兵荒马乱的,真出去了还要怕你出事。”
“反倒留在这里,他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至于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动手。”新君冷冷地提醒自己妹妹,“只是以后的日子,可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深宫里的日子也不是好熬的。”
“将死之人就不用担心这个、忧心那个了,”裴其姝毫不客气拆她哥的台,“先想想怎么把阿娘哄走吧。”
“你们若是只想谈这个,那娘劝你们还是不必谈了,”一道婷婷袅袅的倩影绕过屏风,明德殿内间今日的第二位不速之客懒懒地扫了里面的二人一眼,平静宣布道,“娘是更不会走的。”
内间的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觑无言。
“阿娘……”
“娘不走,也不是任性闹脾气,只是识时务,”李宓平静地解释道,“先太子虽然是个皇后背着先帝偷生的孽子,但这孽子却对先帝情深义重……先帝死得不明不白,那孽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娘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多远。”
新君愕然,继而恳切而焦急地解释道:“父皇的死不是我做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李宓奇怪地睇了自己儿子一眼,冷冷道,“是你娘我做的啊。”
如此石破天惊之言,新君一时咳意上涌,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
相较之下,裴其姝反倒比她哥更冷静些。
——她是知道原作里真宗皇帝活了有多久的,如此早逝必然有异,既然不是她哥做的,左右就那么几个人,用排除法也排出来了。
“我原以为,”新君呆呆地看了看自己亲娘,又看看自己脸上平静无波的妹妹,喃喃自语道,“我原以为……”
以为什么,后面的话却是没再说出口了。
不过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就是了。
“是有过,但早在你在娘面前咽气的那一刻,便磨得半丝不剩了,”李宓抬手替儿子顺了顺气,淡淡解释道,“你父皇老了,病了,疑心也就更重了。你动的那些小手脚,有些地方不大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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