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的双生哥哥,一个人,冷冷地遗弃在了时光的那头。
而如今,五皇子在如水逝去的时光长河中,从那九年前,一步一步地跨过来,自己走到了裴其姝面前。
“对不起,”裴其姝痛苦道,“哥,我……”
“对不起什么?”五皇子扬扬眉,波澜不惊地随意道,“对不起忘了你哥我?”
“坦白说,最早的时候,给你使了几个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小时候也经常用的暗号,你却都毫无反应时,我心里是挺生气的,”五皇子耸了耸肩,坦诚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才九年就把你哥我完全抛到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不过后来,我意识到不对,你好像不仅仅只是忘了我,好像是把九年前所有的事情都全部忘完了。”五皇子微微蹙眉,仿佛又回到了刚刚意识到不对的那时,“后来又遇到善水师傅,听他与我讲了玄门中的三姓女,再联系你当年在明萃阁反反复复提及的梦与道歉,我便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哪里还会对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得了吧,这又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五皇子神色平静道,“就像当初明萃阁的事,毒是别人下的、也是我自己在明知的情况下甘愿吃的……你仿佛非得要把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不可,自己折磨着自己去痛苦。”
“换了我是阿娘,也会努力想办法,让你去把那些糟糕的记忆都忘掉了。”
“所以,”裴其姝听得不对,愣愣地反问道,“哥最早……到底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裴其姝方才是想当然地以为,五皇子应该是先前受制于人,比如说那个捡了他走的老毒师,被人禁锢不得自由,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这才巧而又巧的在杭州碰上了,得而与自己会面。
如今听着听着,却又似乎感觉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听五皇子的意思,对方竟应是早便获得了自由身的!
“哦,这个啊,“五皇子心虚地低头摸了摸鼻尖,倒也没有想去隐瞒裴其姝什么,只委婉道,“姝姝,哥其实是跟着你一路从洛阳来的杭州……”
“那你为什么,”裴其姝错愕异常,“不早点来见我与阿娘!”
“我也没办法啊,”五皇子叹息道,“洛阳皇城里你们那个国师,还是个真有点本事的,不是纯粹招摇撞骗的假神棍。我身上现在这种情况,倘若胆敢惊动了他……可别还没见着你和阿娘呢,我就得先被人逮起来砍了超度了。”
——苗疆蛊王昔年为了练出能统御百蛊的药人,筹谋了将近大半生。
他最早先是找了一对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且纯阴之地的双胞胎姐妹花,在襁褓之中便将人褫走,小心翼翼地好不容易养大了几岁,谁人能想到,不过中途受友人之邀从苗疆来洛阳助人办了点事、得了些花用的银钱……辛辛苦苦从小养起来的双胞胎竟然能给他跑了!
跑就跑了吧,苗疆蛊王会怕自己手下的猎物逃跑?可那对小蹄子不仅给他跑了,还运气奇好地撞上了一对贵人,进到了宫里去。
卿氏一族坐镇洛阳,皇城之内,全是牵星楼一脉的地盘。
人在哪里混,就要守着那其中约定俗成的“规矩”……苗疆蛊王不敢轻易得罪牵星楼一脉既能掐会算还特别能打的臭道士,悻悻然地含恨止步于宫门之外。
一边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呢,万一能给他盯着觑到什么纰漏混进去,抓了那对双胞胎回来……哪怕只抓到里面的一个也行呢。
另外一边,也是同时在洛阳城之内搜寻起合适的替补品来。
后来明萃阁出事,东宫太子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真宗皇帝以此事兴怒,发作长乐宫,宓妃母子被贬斥出宫……在一片兵荒马乱的仓促凌乱里,李宓来不及为大儿子的死亡而多作苦悲,含泪将五皇子埋葬后,便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病中的小女儿,只守着等她醒来。
然后五皇子的尸首……就招来了一个四处游荡、寻求试炼药人替补的苗疆蛊王。
苗疆蛊王仗着当时的五皇子是个气息断绝、无力反抗的尸体,本着试一试就当是练练手了、反正也不赔什么的心理,在当时五皇子那不知道该说是尸体、还是身体的躯壳上,一口气接连种下了百来种蛊毒。
五皇子当时本来是闭气而亡,处于一种马上就要真的死了的濒死、假死状态,被体内那么些蛊虫啃食撕咬、反复冲击,以毒攻毒……那口气,竟然还真的缓过来了。
从生至死,再自死处而生……所以当年善水和尚见了五皇子后,便直接给他批言道:他现在是不生不死、半人半鬼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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