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寻常军卒来说,布甲同轻巧却坚固的光要甲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光要甲下可以如常穿着武服,而厚重粗糙的布甲下往往只能穿些透气的里衣,再多便行动不便、难以作战了。
一副光要甲造价近千两,远可抵挡百步开外的流矢、近可防卫刀剑挥砍,一整套穿脱下来需得一刻半的时间。
一副布衣甲造价三十七两六钱,夏不避暑、冬不御寒,就连眼下那束灼热的视线都阻挡不住,穿脱却只需要弹指一瞬间。
脑中乱作一团,热意顺着肖南回的背脊向上蔓延,短短一瞬,汗已湿透里衣。
“臣、臣畏寒......”
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只怕再轻些就要被风吹散了。
许久,那道声音才不紧不慢地响起。
“也罢。”
肖南回长舒一口气,却不敢再掉以轻心。
她抬头,突然发现他面前的小案上放着一只紫釉瓷碗,碗中盛着些汤药,瞧着已经冷掉的样子。
肖南回头一次如此感激自己情急之中的观察力,当下飞快说道:“这汤药似乎凉了,臣去叫人来热一下。”
说罢,她便要上前去端那药碗。
手才伸出一半,对方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便已响起。
“这药就是要放凉了才刚好。何况......此处并无旁人,何必多此一举。”
她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陛下服药吧,臣可先行告退......”
她这厢话音未落,那边夙未手指一松,手中瓷勺便应声跌落在那碗中。
“孤右手不便。”
这是什么意思?摆明要她上前伺候吗?
肖南回盯着那瓷白的汤匙,恨得牙痒痒。
对面那人像是毫无察觉:“怎么?不会伺候人吗?听说青怀候义女最是能干了,青怀候每次战场带伤,都是肖营卫帮忙在旁打理呢。”
肖南回把额角的青筋憋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义父向来军纪严明、以身作则,行军中作息待遇与军卒无异,寻常军卒如何治伤、他便如何。”
“哦?”夙未眼里像是突然亮起光,声音也染上几分趣味,“此话当真?”
肖南回几乎要控制不住面上的冷笑:“当真。”
男子似乎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左手拿起那汤匙,终于不再烦她。
肖南回方才松口气,却见那人将右手伸到了她眼前。
“孤的手因你而伤,你若还有几分将功赎罪的心,孤也可不嫌你技艺粗陋。”
行宫里发生的事难道不是这人自作自受吗?怎么到头来倒成了她的错?
肖南回只觉得胸腹之中已被气闷填饱,瞥一眼始作俑者那只白皙的手。那手看着比那白瓷勺子还要白上几分,竟还透着一股纯良无害。
可此时若有刀切开那份纯白,便会发现那其中的骨血都是黑的。
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伤药,肖南回心一横上前一步跪坐在那张小案前。
“陛下万金之躯,切莫怪罪臣手脚粗笨才好。”
哼,你面厚心黑,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她竟生出些“公报私仇”的冲动来,三两下将那人手上的布条扯开来,正准备粗暴施法,目光停在那伤口处时还是停住了。
几日过去了,那道记忆中猩红飞溅的伤口,在上等伤药的滋养下并没有平复愈合,反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怕,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那白皙皮肤之下破体而出一般。
似乎是感觉到她许久没有动作,夙未缓缓抬眼。
“怎么?吓到了?”
征战数载,伤痛无数。她见过的血腥场面没有千万也有数百,刀枪无眼,轻则皮开肉绽、重则肚破肠流,区区一点手掌间的刀伤,实在排不上名次。
可她却觉得刺目,连多看一眼都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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