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郁的后花园里,夏漪涟提着裙子兜在身前,跟只兔子似的,在灌木丛花树间敏捷地左冲右突,辽王妃则拿一把三指宽的黑黢黢的戒尺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
“你个小兔崽子,你是想气死老娘是不是?你给老娘站住!”
“娘,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轻易气不死你。”
“混账小王八蛋,你还敢嘴贫?信不信老娘今天打烂你的屁股!”
“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咋不对?”
园子太大,辽王妃怎么也追不上。前面那个,也不是真心想跑,便,一个跟逗猴儿似的,始终跟他母亲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远;一个撵狗似的,穷追不舍,母子俩都生龙活虎。
在后院里伺候的丫头仆妇小厮,偶尔自游廊经过,见惯场面,都不带侧目一看的。
臣寻和红线两个却是远远地听见了辽王妃中气十足的喝骂声和夏漪涟嬉皮笑脸的应答,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想听听他是否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娘,我多大的人了,读个书你还搞监视?我跟你讲,长时间坐着不动,一直盯着书看,对眼睛可不好,得劳逸结合。我不过才出来园子里看看风景,想让眼睛放松一下,你就冒出来了,还追着我打。不带你这样的,比先生还凶残。”
“狗屁!”
辽王妃喘着大气停下来,单手叉腰,戒尺直指躲在石榴树后面的那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好容易进了书房,我第一回去看你,你摊开的书本翻到第五页。我第二回来看你,你面前的书还是只翻到第五页,我真怀疑你前面四页压根儿就没看过!”
“嘁,我都换了一本书看了,你不晓得罢了。”
“那你换的是什么书?前面读的又是什么书?”
想是被母亲说中,那人噎在那儿,半天都没有回答。
红线翘首张望一阵,见辽王妃竟期期艾艾地哭上了,嘴里咕哝:“唉,先前不都还好好的吗?郡主可真是本事……”
陡然瞥见臣寻脸上一副厌烦之色,闭了嘴,压下后半截话,暗叹口气,有心扭转自己主子那纨绔子弟整日不事生产,碌碌无为还要惹母亲不开心的形象,自言自语地说:“郡主平时都很乖很听话的,今儿不知怎么把王妃给惹着了,肯定是有误会。房举人,我们过去劝劝吧。”
说着,也不等臣寻的回复,率先出了廊庑下台阶,欲要把臣寻引到那边去为母子俩说和。
爷爷有句话说得不对——辽王妃宠子无度。
臣寻今日不是第一次见辽王妃追着儿子打了。第一回的时候,她还默默愕然良久。再而三,便也习惯了见怪不怪。
辽王妃望子成龙的心,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因为要装女人,所以骑射弓箭之类辽王妃让他学得少。绣花弹琴之类,辽王妃自己都不耐烦,也就没让儿子学。剩下的便是读书,多认字。辽王妃想她儿子成为一个即便不是满腹经纶,但也要能做出几首诗来的文化人,奈何烂泥扶不上墙。
臣寻是亲眼见过夏漪涟为了逃避读书,如何变着方儿杜撰出各种叫她都匪夷所思的病症来,到后来没说辞了,头疼脑热和肚子拉稀就成了他常用的借口,辽王妃的打骂哭啼便也就成了常态。母子俩为了读书这点事儿,几乎每天都会在后院上演猫捉老鼠的大戏。
臣寻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如果老辽王和小世子真的在西僵回不来了,辽王妃再一倒,这男人没了亲人的庇护,一事无成,又无一技傍身,会不会饿死街头?
那壁厢,母子俩的大战还没结束。
辽王妃哭得抽气,“小混账,你不是自己说的要开始发奋图强了吗?这才定下心来学了两天就又开始淘气。要是让寻寻知道了你说话等于放屁,她喜欢你才怪!你自个儿说说你在干嘛?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好的光阴,你爬树上捉鸟!”
夏漪涟最听不得人说臣寻不会喜欢上他的话,烦躁地皱皱眉,探个头出来,语气不善,“谁捉鸟了谁捉鸟了?我自己有鸟,还是大鸟,我才不是要捉鸟!”
听到这,红线红透了耳根儿,站在台阶下往前走也不是,退回来又觉得不好,便不走了,朝后望来:“房举人,你快跟上我呀。”
红线想要拉近她同那对母子的关系,臣寻心知肚明,不动如山,“红线,我的时间有限,你还是直接带我去书房温书吧。”
“哦。”红线不甘心,垫脚朝那边高声道了句,“王妃、郡主,房举人来了!”
辽王妃对于她儿子嘴巴上没个把门儿的早就习以为常了,再让人脸红的话都听过,所以只是驳斥:“那你之前是在干嘛?我亲眼看到你往树上爬的,把鸟雀吓走了一窝!”
她没听见红线的话,倒是夏漪涟从树后跳出来,手搭凉棚朝这边张望了两眼,随后就一惊一乍地大叫道:“啊呀,真是寻寻来了!老娘诶,求你别再追了,丢脸死了。行了行了,你赶紧回,我也要准备回书房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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