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刁玉良玩弄得狼崽掉一地灰毛。一个时辰,刁玉良无聊,冲去找胡锋解闷儿。一个半时辰,携着雨水的冷风吹进帐中,毡毯卷边,书案上的宣纸乱飞。容落云寒颤而醒,迷糊地张望道:“我睡到天黑了。”霍临风说:“下雨了,阴得厉害。”容落云点点头:“下罢,能拖一时是一时。”霍临风附和,未点灯,帐内晦暗不明,最亮的当属容落云的眼睛。他撂下名册,一寸寸俯身将其笼罩,遮住风,挡住雨。“你觉得怎样?”他问。容落云抬眸看他,眼珠滴溜溜地躲闪,奈何太近,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霍临风压住一点被角,用指腹捏着容落云的下巴尖,细细地捻。那一小块皮肤嫩得很,叫他捻红了,磨烫了,仿佛沾着一瓣桃花。这场雨似通人性,听见百姓的诉求,瓢泼不休。也听见他的诉求,弄得积水成坑,山石滚落,活人只能困于帐中。霍临风如斯虚伪,问:“你怎么回去?”容落云哪知,路无法走,八方游使不得,心脉仍乱糟糟地团着。“要不……”霍临风主动铺就台阶,“今日不走了,在我这儿睡。”他深知对方的脸皮薄厚,不单铺台阶,还周到地提供选择:“欣然答应的话,就纵纵鼻尖,勉强答应的话,就眨眨左眼。”容落云怔愣着,外头都劈过八道雷了,他仍没有反应。霍临风却不催促,似乎等到沧海桑田,也只耐心地望着他。良久又良久,他纵一纵鼻尖。霍临风噙着笑:“竟是欣然答应?”容落云否认:“因为……不会单眨一只眼。”这般老实的一句话,却触动霍临风脑中的弦,慢慢地,笼罩的姿态下压,他把容落云瓷实地抱住。容落云又露出惊惧的眼神,可是撼动不了他,甚至更叫他心动。况且,他从未自诩君子,最擅长乘人之危。霍临风垂首欲亲,额头抵住额头,鼻尖蹭住鼻尖,就在呼吸即将交融的时候,容落云却偏过头去。他扑了空,僵持着,心中五味瓶装的只有一味酸。“不要逼我。”容落云说,听来可怜又胆怯。霍临风霎时醒悟,他问:“你与我每一刻的相处都万分纠结,是不是?”因为他是仇人之子,这一点无法改变。那既然这样,何苦忍着煎熬,对他心软?容落云喃喃地说:“因为我没出息。”他用带着牙印的手遮住脸,破罐破摔地嘟囔,“那一股仇恨……敌不过我对你的喜欢。”说罢,帐中陷入一片寂静。悄悄张开指缝,容落云凝眸看向对方,只见霍临风盯着他,满目悲悯和疼惜。片刻,铁骨铮铮竟红着眼眶,砸下一滴泪来。容落云的面庞掩在手掌后,癔症着,从指缝间泄露出无措。他盯着霍临风,瞪着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当真是难以置信。那一滴泪砸在他的手背上,要烫出印子来。霍临风哭了,面无表情,无声无息,单单因为他那一句话而哭了。虽然这“哭”仅有一滴坠下的泪珠,短暂又轻盈,可却比滔天的嚎啕更叫他撕心裂肺。容落云颤巍巍地拿开手,一厘厘往上,最终触碰到霍临风的眼尾。这是个铜浇铁铸的男儿,他却经着心,犹如碰什么脆弱的物件儿。指腹轻轻擦过,他将霍临风的眼泪拭去,收回手,拢住五指将那一滴潮湿握在掌心。他问:“你怎的哭了?”霍临风红着眼眶对容落云笑:“因为我也没出息。”晦暗已趋向漆黑,能遮挡他的神情,帐外的风雨能混淆他的低叹。他一直明白,双亲之仇是他们之间的芥蒂,也许永远都无法消除。容落云那般喜欢他,胜过恨,但不等于恨变得不存在。与他接触、消磨、尝情试爱的时候,要忍耐住浓浓的错杂和惭愧。他表现得愈发热烈,对方就愈发挣扎。可因为喜欢他,对方在挣扎的同时,也愈发难以割舍。“好似玉连环一样,难解得很。”霍临风感慨道。翻身侧躺,隔着几拳距离和容落云脸对着脸,乌糟糟的,只能瞧见个轮廓。衣衫窸窣,他说:“我抱肘待着。”容落云在对面问:“为何?”霍临风答:“做个君子,非礼勿碰。”他是认真的,但讲出口却像是哄人。偏生容落云吃他这一套,脸颊的轮廓微微鼓起,说明笑了。轰隆一声惊雷落下,暴雨更烈,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帐中。容落云缩一缩,那点笑模样褪去,蹙着眉毛裹紧身上的被子。如此凄风苦雨,哪像是夏末秋初。他忽然反应过来,占着人家的床,盖着人家的被,那正主竟一声不吭地受冻。他立即问道:“你冷不冷,还有被子吗?”霍临风说:“我不冷。”寒风不停地灌进来,掺着雨水,仿佛营帐都在晃动。容落云喜欢归喜欢,心倒是很大,估摸霍临风真的不冷,他还暗暗想,传说塞北苦寒,塞北的人果然耐得住寒冷。蓦地,霍临风打了个喷嚏。容落云一愣:“……你方才在吹牛?”霍临风给塞北人丢脸了,吸吸鼻子,佯装无事发生。他仍抱着肘,那会儿为做非礼勿碰的君子,此刻是弓着身子取暖。又蓦地,手背被蹭了下。很轻很快,带着热乎劲儿。容落云像个心虚的小贼,碰那么一下,招惹人似的。“莫再装了,你的手那么冰。”他捻着指腹,音不大地拆穿道,“冷就冷,又没人笑话你。”霍临风有些赧然,嘴硬道:“何止没人笑话,更没人心疼。”容落云脱口而出:“我心——”他急急噎住,这酸词叫人臊得慌,傻乎乎为了岔过去,竟学舌吐出句更酸的,“风这么大,吹得我心踉踉跄跄。”霍临风笑得肩膀乱耸:“我是挺大。”荤话一出,容落云在黑暗中翻脸,翻完脸又翻个身,大你娘个头,那冷着罢,没准儿还能缩缩。霍临风止住笑意,装傻道:“小容,怎的了?”探出手,他敲门似的敲敲对方:“我只说我挺大,没有说你小的意思。”容落云在被中乍惊,受了奇耻大辱:“放你爹定北侯的屁!”他竭力骂道,却因经脉紊乱显得虚弱,一股子逞强味儿。霍临风生怕这人伤着内里,忙转移道:“也不知我爹收到信没有。”单这一句,容落云安静了,背着身不知在想什么。过去一会儿,风雨的势头未减,他的声响却恢复得很轻。“你爹,”他试探地问,“长什么样子?”霍临风回答:“我这般高,被风沙吹得有些黑,精壮非常,眸子更狭长些……”他哥的眼睛像霍钊,他的像白氏。容落云“哦”一声:“那你爹,佩什么样子的剑?”“鎏金的鞘,剑刃……”霍临风说着停住,似乎明白过来,然后颇觉无奈地问,“你怕哪日寻仇,认不出我爹吗?”容落云顿时冷傲:“问问不行吗!”许是语气不善,说罢,床边猛地冒出一双绿眼睛,那小畜生潜伏听着动静,龇牙冲他嗷呜一声。他唯恐挨咬,出溜进被窝蜷缩起来。霍临风倾身一拎,把狼崽丢到床尾,正好让小畜生给自己暖脚。无事后,才发觉彼此挨住,他张手就能禁锢这一团。寒意侵身,他本能地向热源依靠,先挑开被角,探进去,摸索着,直到触及被中的身体。轻轻抓住,一寸一寸地贴附靠近,最终彻底鸠闯鹊巢。而一旦进去便松开手,他的手太凉,不知道往哪儿搁。容落云本来寻常地蜷着,此刻僵硬地蜷着,他挨着对方,犹如挨着一堵冷冰冰的墙。他禁不住琢磨,不是要做君子吗?不是非礼勿碰吗?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绝色[穿越] 快穿世界吃瓜第一线 江雪 穿成五零炮灰原配 星际唯一治愈系,但是暴力奶妈 穿成作精女主的炮灰妹妹 男校花(蓝树) 雀灵梦舞·归晚+番外 俗艳人生【CP完结】 都市狂医 满级学神从倒数第一开始 霸总他的白月光 天生小锦鲤[快穿] 余生请别瞎指教 女扮男装退休日常 长生:我在修仙界当农场主 信徒为我创了个神系 时间轴监理会 弃渣后我和他兄弟好了+番外 亿万甜蜜不如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