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
《管子》云:“凡主兵者,必先审知地图。轘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必尽知之。地形之出入相错者尽藏之,然后可以行军袭邑。”
这天剩下的时间,裴行俭与安悉延坐在烛火前,仔细商议着行军路线。
听说袁公瑜来了,他才放下地图起身。
“本官就在此地拜别袁都护。”裴行俭说着,朝对方行了一礼。
袁公瑜依然垂头丧气,可那团笼罩他的黑翳逐渐散开了。
此前裴行俭那番话,令他深受重创,但也令他真正认清了现实。如今他不管怎么挣扎,都是有害无益的。攻讦、阻碍裴行俭更是最为不智的举动,且不说帝、后圣意,如今哥利已经被裴行俭当作把柄拿住了,那个奸猾无耻的突厥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能说、都敢干,万一真把自己供出去,下场会很惨。
对他本人来说,只有顺利活到皇帝去世、武皇后独掌威权之时,才有重新翻身的可能。武皇后就算不念他昔日功劳、大加赏赐,也会给他一个不差的归宿。在这几年当中,他不能再被揪住任何一点差错,否则还会继续滑落。
裴行俭远征千泉,凶险万分,即便自己不设任何阻碍,也未必真能成功。所以,眼下只有观望。
这么想着,袁公瑜也行了一礼,说:“静候吏部捷报佳音。”
这位安西副都护不愿在拔换城多留哪怕一晚,决定连夜在几个兵员护送之下回龟兹。
第二天清晨,拔换城附近的商人、百姓都惊讶地发现,近万人的唐军队伍突然消失了。
汩汩涌水的堤坝都还没修好,人怎么全不见了呢?
八字胡的胡商没找到哥利,也询问不出原因,顿觉危险,躲去了安全的地方。
只有野生的鸟雀还在荒无人烟的水边跳跃。
裴行俭饮血酒誓师,不破千泉,誓不回寰。
将军们与酋长们喝完,将酒盏摔碎,然后上马。
万余人正要出发,一阵阴风袭来,浓云堆积,似不祥的征兆。
酷热中透出森森寒意,顷刻之间天象变了,犹如万千妖魔鬼怪从四方涌来,哭号着,翻滚着,要吞噬地上一切。
冰雹扑簌簌落下,如同冰冷惨白的核桃。
唐军大为震骇,一万多人的队伍原本旌甲耀目、遍布山野,在这天地异象之中,也如一片片细叶,被摇撼得乱爬乱滚。
人人都想躲起来,以免被砸得头破血流。受惊的马蹦跳不已,不肯前行。唐兵用皮甲为人、马遮挡,阴风呼啸,冰寒刺骨,人、马都抖抖索索。
乌息惊恐地问:“这是灾异吗?”
安悉延摇头:“不是好兆头。”
中原人、西域人,各有迷信。很多军人相信天相、感应之说,十分恐慌,一时之间,队伍散乱,人人畏惧,只想逃跑。只有几个将领还想整队前行,提着鞭子要催逼赶路。
此时,吕休璟突然发现,裴行俭在朝天上张望,露出狂喜的神情。
“吏部在看什么?”
“龙。”
身边听见此语的众将都大惊失色,问:“什么龙?”
裴行俭指着天空说:“天上的龙。”
众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便都向天空望去。
冰雹已经变成碎冰渣子,又变成了豆大雨点,滚滚灰云更浓烈了,也飞得更快了。
“我在看天上的神龙。”
何来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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