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象先阴险狠毒,明明可以迎头痛击,偏要去偷袭;明明可以俘虏,也毫不犹豫杀掉。何屈霜文雅讲究派头,但此刻更想炫耀他的武士豪勇,持着一柄弯月长刀,率众来回冲杀。这两人在河岸平缓处杀死了很多人,赤红的鲜血滚滚流淌,尸体险些将河流都堵塞了。
这几百吐蕃兵眼看就要被全歼,此时,风云突变。
仿佛正午的太阳被冷风暗雾裹挟,远处传来震动大地的铁蹄声,人人心头升起阴翳。
“哈拉!哈拉!”伴随着这狂猛呐喊,吐蕃骑兵犹如山呼海啸席卷而来。
原来,是戍堡内的吐蕃军在仲崇率领下冲了出来。
仲崇在垛墙上看到唐军杀吐蕃军,便知道偷袭辎重队伍的埋伏战失败。那与其等在戍堡里被各种攻城器械暴击,还不如冲出去杀个痛快。仲崇只留了十几个亲信在戍堡内,叮嘱他们,如果战败,就也点起火,不能把任何有用的物资留给唐人。
吐蕃救兵瞬间变成了被救者。何、石两位酋长连忙跑过河,冲回唐军阵营一边,见自己人都安全回来了,开始隔着河岸射箭。还活着的吐蕃兵则跳进水里,冲向仲崇一方。唐军得裴行俭将令,没有一起冲上去,反而退回去列阵。
裴行俭知道,与吐蕃军最后一次大战开始了。
他高声向仲崇喊话:“你败局已定,何不下马投降?”
仲崇闻言,回答只是高举起长枪,两千多吐蕃骑兵也纷纷举枪。
军容整肃,杀意森森。
“不投降,你们今日便要全军覆没,身首异处。”
仲崇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
裴行俭与他搭话,倒也不是真想劝降。仲崇如果害怕跟唐军打仗,早就弃下戍堡连夜逃跑了。禄钦陵治军极其严厉,仲崇被烧了粮草,折损千余人,回去会被他军法处置,多半也要处斩。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会血战到底。
两人说话间,唐军的骑兵也已经列好阵势。裴行俭见了,便不再多言,命吹响号角。
仲崇气势汹汹,大有破釜沉舟之意,吐蕃军宁死不屈,杀到最后,说不定都不会有多少人投降,宁肯葬身全是沙土的荒野。唐军能抵挡吐蕃骑兵殊死一搏吗?
面对吐蕃铁骑冲锋,唐军依旧在正面以陌刀阵阻挡。
两侧也依旧是骑兵,奇特的是,这次第一排的骑兵也举起了盾牌。洪嵩与高韦德一左一右,他们身侧的两位校尉都挥起旗帜挥舞,二将齐声高喝:“放箭!”
盾后的骑手纷纷举起弩机,朝冲锋的吐蕃军射去。
这是唐军新演练的射法,为此也提前做过准备。射得越远的劲弩,弓弦越难张开,且射完一箭之后,再射就需重新将箭装上弓弦,异常麻烦,很费时间,与普通的弓不同。最劲锐的弩机是无法用臂力张开的,必须用上腰、腿之力甚至别的工具器械。此时,唐军是将早已备好的弩机挂在马上,专门对付吐蕃军冲锋。
这一阵激射,由于隔得较远,且吐蕃人马都披有铁铠,即使中箭,也伤得不深。稀稀落落有十几人坠马,立刻被踩成肉泥。剩下的人高喊着杀敌口号,速度丝毫不减。
唐军射完,立刻将弩机挂在蹀躞带上,另换一支弩机。
不过,他们举起弩机之后,都在静静等待命令。
直到吐蕃军有数十骑冲过河,洪嵩与高韦德才挥旗高喊:“放箭!”
这一次,唐军使用的才是最强劲的利弩。
一百多吐蕃人被射死在河中,人仰马翻,造成了一片混乱。河岸虽然平缓,还是发生了严重踩踏,河水漫溢,铁甲覆着死尸漂浮,景象触目惊心。
吐蕃骑军离唐军只有五十步,洪、高二将最后一次喊:“放箭!”
沉闷的击铁声听不出是马蹄声还是箭矢声,空气里只剩死亡笼罩的恐怖。
三轮箭雨后,吐蕃大约损失三百人,还有一些挂了伤。
他们的冲锋速度受到遏制,最后撞上唐军步阵时怒涛般的气势也减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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