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原凑近了轻声唤他:“殿下,殿下……”元頔的手指微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喃喃道:“父亲……”
许培见状狂喜,董原亦松了口气,正想向元頔问候,睁开眼睛的元頔忽然泪盈于睫:“父亲呢?为什么只有你?”
董原多少年没见他哭过了,大骇之下下意识安抚道:“殿下莫哭莫哭,奴去请陛下。”刚想起身立马想起如今可不是在甘露殿了,眼前的也不是小小的大皇子。他颓然地松了手,望向许培无声问询。
元頔挣扎着要起身,把住董原的手臂道:“父亲何在?”
不待董原回答,元頔又急急地翻身下榻,被许培扶住。元頔望向许培,哑声道:“阿许,父亲呢?”
许培忙拦住他道:“殿下你还不能起身,病着呢。”
元頔踉跄着往外走,扬声道:“我要见父亲,我要见他,他在哪里?”
行走间下身的伤口重又开裂作痛,元頔嘶了一声忽然顿住,掩面低声道:“我竟忘了,他不会见我的……”
在他身后的董原僵住,看着元頔身后那片洇开的血迹竟忍不住颤栗起来,一时脑内电光石火惊骇万分。
第20章
许培也察觉到了元頔身后的血迹,见董原呆在一旁便心道不好,但只能喊道:“董老,一道劝劝殿下啊!”
董原沉着脸道:“你先取药去。”
许培闻言垂着头给元頔披上了披风,随即退下了。
董原扶着元頔,元頔喃喃道:“董老,父亲呢?”
董原叹息道:“殿下您先躺下。”
元頔回身把住他的手臂,怔怔地凝视着他,缓缓道:“董老,你心里怨我,是不是?”
董原看他面色憔悴,数日之间便清减许多,只能叹息道:“殿下言重,折煞老奴了。”
元頔黯然地笑了笑:“即便你怨我,我却还要……”他趔趄着往屋外去,天光正好,元頔伸手遮了遮日光,“这是第几日了?我躺了许久,梦里却反反复复的只有一桩事。”
董原担心他伤势,亦非十分笃定,试探道:“殿下小心伤处,不宜行动,先回榻上吧。”
元頔闻言面色愈白,他颤颤地扶着董原的手臂,想到那日元猗泽踏着那么多碎镜片,便问道:“父亲的脚伤如何?”
董原若不知他伤处隐秘,此时便要逾矩质问开了,如何能叫自己的父亲万金之躯受伤,但现在是无论如何问不出口了。
董原的沉默叫元頔一惊,他按住董原急道:“怎么了?”
董原只得直视着他缓缓道:“陛下这几日都在木轮车上,脚沾不得地,脚底剐碎了一大片。”
话音刚落元頔放开他的手,踉跄着冲向外头。
许培正带着伤药回来,在回廊尽头见元頔跑出,急急迎上去拦住。
元頔沉声道:“父亲何在?回答我。”
许培见他神色冷凝,只得回道:“翠微小筑。”
元頔看着他手里的药瓶,旋即想到是何作用,便猛地挥到地上,随即不顾许培阻拦直往外去。
许培和董原知他往翠微小筑去,董原拦在前头,未等他说话元頔便先道:“无论董老如何怨我,无论我犯下何等滔天大错,我总要去看他,晓得他现在好不好。”
董原看着这个孩子,忍不住叹道:“陛下未必想见你。”
这话如惊雷一道扼住元頔,元頔顿住脚步,他无力地倚向廊柱垂首道:“他从前说过我仁弱,我当时只觉是他竟被我瞒住了。可如今我倒希望我真如他所言,以免行差踏错到此境地。我没有料到会叫他这么伤心,帝王家多么难得的父慈之心啊,予我不予我倒是都成了劫数。他骂我孽障骂得太对了。”
“我是孽障。”元頔轻笑出声。
董原见状沉声道:“殿下也知道陛下与你的是帝王家难得的慈父之爱。他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话至此处老奴也不顾忌什么了,陛下在老奴心里也如孩儿一般。老奴眼见着他从那么一个小小人儿长大,娶妻生子、得承大宝。先帝多子,纵是看重他,也不过是课业朝政上多有倚重。他十六岁时有了你,自己虽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却总想着要让你和他不一样,有父亲疼爱,有父亲关怀,无不可与父亲诉者,无不可求助父亲的难处。这是他没得到的,便想都留给你。民间说子女是寻父母讨债的,可是老奴问殿下一句,他还有什么欠了你?卜命……”董原意识到失言,急急止住话头,元頔正在悲怆中也未在意,只是越发颓然地仰首道:“不是他欠我,是我有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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