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绍宇说:“他们几个大多是孤儿,有的早就被老子娘扫地出门,给那些黑心烂肝的送什么钱。”银瓶儿算了一会儿,说道:“剩下来的不到五两银子。”阮思默了默,缓缓道:“疯子,不是还有两个兄弟么,这些钱你们几个分了吧。”“我不要!”封绍宇坚定地说道:“大当家给我老娘花钱看病,把我当正常人看,还给我一口饭吃……”“我疯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别人对我好,我就对那人好;那人有难处,我也不会自个儿跑了。”阮思扶额叹息道:“可是,我无力再开这间铺子了,怕是连一口饱饭都给不了你了。”“姐,”银瓶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不是还有张酿酒的方子吗?”银瓶儿似乎很想拉着封绍宇继续打理铺子。“罢了,你们要是还想折腾,剩下的银子就拿去折腾吧。”阮思想了想,续道:“回头再去我那里支十两银子,你们去酿酒也好,多少找点事做。”银瓶儿赶紧答应下来,生怕封绍宇反悔,又一根筋地去钟家报仇。阮思心中疲乏,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丝气力。贾善的事,祝东颜的事,钟家的事,桩桩件件压在她心头,让她半刻也喘不过气来。封绍宇咬牙道:“大当家的恩,我要报,兄弟们的仇,我也要报。”“你啊,”阮思缓缓道,“你给我保住你的性命,好好为了你娘活着,旁的别插手,听到了么?”银瓶儿也说道:“你先随我折腾这酒坊的事,别让姐折了人又折了营生。”封绍宇半天没有说话,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阮思心烦意乱,只想着祝东颜的事,匆匆离开了铺子。祝东颜早已醒了,躺在床榻里面默默流泪,无论贴身丫鬟怎么劝她都无动于衷。“你们都下去吧。”阮思将下人打发走,在一旁坐下,歉疚地守着她的背影,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背对阮思,肩膀一抽一抽的,喉咙里偶尔滑过一两声低哑的呜咽。“大嫂。”听到阮思的声音,祝东颜的身体一僵。“你这几天……”阮思不忍多说,“回家了就没事了,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祝东颜将脸埋在被子里,浑身瑟瑟发抖,拼命拉被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阮思心中内疚,见了她的模样,更觉得痛惜不已。“大嫂,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句话,阮思什么也说不出口。祝东颜曾因贾善的几句轻薄话,便觉得清白受辱,险些当场撞墙自尽。这次,她被山贼所掳,又遭装在箱子里送回来,消息恐怕早已在县城里传遍了。看着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创口,阮思明白,祝东颜已寻过一回死。“啊啊……”祝东颜缓缓抬起头,嘴里发出几声暗哑难辨的声音。阮思忙问道:“大嫂有话跟我说?”良久,祝东颜披着被子,挣扎着坐起身,回头望着她,指了指桌上的纸笔。阮思扶她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她裹紧身上的薄被,盯着笔墨发了一会儿呆,阮思在旁边静静地陪着。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口气,提起笔来,写道:“……贼欲辱我。”她的手腕一抖,笔尖落下一朵深黑的墨花。阮思于心不忍道:“大嫂累了,今日就别写了吧?”祝东颜摇摇头,咬着苍白的唇,坚持写下第二行字。“我以金钗敌之,终不敌,故自戕……”写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笔锋已疲软无力,字体歪歪斜斜的,有的笔画断了好几次才连上。阮思的鼻子发酸,但她已不再劝阻。祝东颜的唇被咬破,沁出殷红的血迹,将那张惨白的脸蛋衬得极为妖冶。她身上披的薄被早已滑落在地,但她好像浑然不觉,手中的笔依然没有停下。“贼怜我贞烈,方肯释我……”笔锋一顿,祝东颜突然扑倒在桌上,把手边的笔墨纸砚挥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外面的丫鬟忙冲进来,“大少奶奶!怎么回事?”她们只见祝东颜伏在桌上痛哭,阮思捡了件披风为她披上。“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这是……”阮思用食指抵着嘴唇,示意她们噤声,又低头轻轻扶着祝东颜的肩。“一切都过去了,说出来就会好起来的,不是么。”不知过了多久,阮思的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松松握住。那只手仿佛在试探,犹豫着要不要从她这里汲取短暂的温暖。阮思略微一惊,随即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块般的指尖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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