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存芳道:“只因先帝认为,薛氏穷兵黩武,数年来消耗甚巨,他有意与胡人议和,那时朝堂之上支持议和之人不在少数。父亲回京,实则是势在必行。”薛天继续道:“如此还不算完,先帝降了父亲的爵,将他由‘中山公’降为‘中山侯’,大昭开国数百年来,戍边将士里封王拜相之人不在少数,可曾有过被降爵的大将军?当真是奇耻大辱……”薛存芳道:“事出有因,北军发生动乱,身为北军前统帅,父亲只能一并承担罪责。”薛天勃然大怒,高声道:“北军动乱也是为他们的主帅不平!”继而冷笑一声,“兄长又为父亲做了什么?”“父亲是如何死的?兄长一直陪在他左右,分明比谁都清楚!”薛存芳不语了。他知道,父亲虽说是身染重病,实则是多年来心病难医,郁结于心……薛天话锋一转,忽道:“不如我们再来说说兄长自己?”“父亲过世后,兄长生了一场大病,此事说来是我母对不起兄长,兄长才会去祖母的宫里养病,那之后,反而病得更重了,险些陪父亲一起去了……”“或许……”他以探询的目光直直刺向薛存芳,“那根本不是病?”薛存芳面不改色,反问道:“不然?”薛天飞快地说出那个字:“是毒。”薛存芳深深望着他,启唇道:“此事,是何人告知你的?”薛天微眯起眼,“兄长这是承认了?”薛存芳道:“那人还说了什么?”薛天不说话了。薛存芳见他如此,只得拿话激他:“是毒又如何?我而今不也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可父亲却没这个好命!”薛天低吼道,一双眼睛红了。薛存芳明白了。“莫非那人告诉你,父亲也是中了和我一样的毒?”薛存芳寻思片刻,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声,“小弟,你是被有心人蒙骗了。”薛天不愉道:“你说什么?”薛存芳正色道:“父亲临终前,让我焚毁了书房里的兵书,折断了兵器库里的刀枪剑戟,从此封存兵器库……他要我们互相扶持,要我们好好活下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说起这番话时,他面上被勾动出几许缅怀之色。“我知你一向敬重父亲,只怕有人正是利用了你的这一点,让你做出了父亲最为憎恶之事。”“告诉我,那人是谁?”薛天显然产生了动摇,面上神色在须臾间有诸般变幻。薛存芳耐心等待,静默半晌,终于听他开口道:“五年前,母亲外出踏青,有一老妇晕倒在城墙下……”“母亲好心救济了她,将她接回府上。”“她的行装里有皇宫的东西……”“她说她为宫中旧人,是从太陵里出来的。”“太陵?”薛存芳顿生醍醐灌顶之感,云消雾散,一切都在眼前明晰了,“你对当年旧事了如指掌,可知我病重那年,先太皇太妃闵氏、先帝的生母被遣送去了太陵?”“这……”“在当时,这不可谓不是一桩怪事。”谁都知道,先帝对太后虽一向敬重,自元帝驾崩后,却处处更亲近自己的这位生母,怎会执意将生母送往偏远的太陵?薛存芳再问道:“你以为,下毒之人是谁?”“是先帝?”他摇头否决,随即给出了答案,“不,是闵氏。”薛天愣住了,“那女人正是言其为侍奉太妃的宫女……”“闵太皇太妃多年前早已仙逝于太陵,她的宫女怎会千里迢迢突然现身在扶柳?”薛存芳徐徐摇首,叹了一口气,“是你被人设计了。”薛天面色剧变,颤声道:“此言当真?”“我和你都姓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何必骗你?”薛天心神大乱!“兄长……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将仓惶而无助的目光一径投射到薛存芳身上。“如今该如何是好?”“你帮帮我……”“你做此事之前,可曾想过这是不赦之罪,会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会连累阿黎?”薛存芳冷冷道。“我帮不了你,”到了这时,薛存芳反而分外淡然了,“记得吗?父亲曾带你我二人巡边,父亲那时所说的话……北地本没有这么广袤的天地,中山一带以北、剑堑关以外,都是薛家先祖一代一代率北军以金戈铁骑和累累尸骨征伐下来的,这是薛家的功业,却不止关乎于薛家。所以哪怕是薛家人,也不能破坏这一切。”“今日江山一片河清海晏,今上为贤明之主。可卧榻之侧,尚有异族虎视眈眈,我不愿见此时平生内乱,烽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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