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将头靠在车壁上,直至有了依靠,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多少年了,即便如今的她再无软肋能让徳妃捏在手里,对着一个在深宫中浸淫多年的妇人,她还是道行太浅。宜修闭上眼,随着马车晃动渐渐睡意上涌。“你倒是好手段。”模糊间忆及方才在永和宫殿内之时,自己甫一进去,徳妃冷冷看着自己,便是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徳妃早已挥散了众人,只余宜修与她两人在内。“奴才不晓得娘娘所言是何意。”宜修抬眸直直看着她,无惧她凌人盛气。“柔则禁足,难道不是你的算计?”徳妃饶有兴致地盯着宜修。“福晋缘何禁足,奴才实在不知,娘娘若是想知其缘由,大可去问贝勒爷。想来母慈子孝,爷也会乐意告知。”“呵。”徳妃生生被气笑了,“从前竟未知你是个伶牙俐齿的。”“娘娘谬赞了。”“你算计了柔则,是想取而代之?”徳妃问。不及宜修答,她又道:“区区庶女且无所出竟妄想皇子嫡妻之位。”“奴才与后院姐妹为何无所出,娘娘难道不清楚?”宜修扬声,顿了顿才道:“或许唤了安姑姑与魏嬷嬷前来问问娘娘便清楚了。”“放肆!”徳妃未料宜修晓得这件事,一时又急又怒,拍案而起,拂落手边的茶盏,颤着手指着宜修,怒目而对,“你放肆!”“娘娘……”安蕴在门口听得响动,推开门来看。“滚出去!”“主子……”南霜在宜修耳畔轻轻唤着。宜修自恍惚中回神。“咱们已到府门口了。”宜修撩开车帘,眼前正是四贝勒府的正门,天边寒阳拨开厚重且暗沉的云层露出头,这是四十六年冬日宜修见到的第一个冬阳。四十八年三月,胤禛被封为亲王,宜修为亲王嫡福晋,清妍为侧福晋。五十二年四月,年氏入府。宜修这几年头风越发重,府里的事便悉数交予琬枝与田嬷嬷,自个则鲜少见人。只是今日是王府娶侧福晋的日子,身为嫡福晋,她自是要露露脸,见一见人的。这厢她文澜院的门方打开,便有人求见。“去叫绘春将人领进来罢。”绘春便是她赐给南霜的名儿,如今她院里已有了四大丫鬟,绘春、绣夏、剪秋、染冬。绘春领着走进来的粉衫女子,面熟得紧。“这是?”宜修转首去问剪秋。“奴才芳华院武氏。”未及剪秋答话,那武氏急急插话。“起来罢,前几日你入府未见着你,如今瞧着倒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不是,那眉眼处,像极了柔则,又是穿着粉衫,那模样,一如当年方入府的柔则。“娘娘谬赞了。”武氏得了宜修夸奖,自是欢喜,正欲凑上前去多说些讨喜的话,却见宜修兴致缺缺。正巧绣夏领了一群新来的小丫鬟进来,武氏识趣儿,自个福了身退了出去。“你瞧着,像谁?”宜修看着武氏的背影,问剪秋。“主子说呢?”宜修轻笑。“有些人,是不该留着了,如今这有个五六成像的,又有个年氏娇俏可人,让她们好好陪陪王爷也是好的,唔,恶毒的死人嘛,总是比不过那些年轻良善的小姑娘。时日一久,什么都不剩了。”宜修折了枝头唯一那朵花,“而我,还是嫡福晋。”来日,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后。“是了。”“剪秋。”“是。”看着院子里绣夏训着那群新来小丫鬟,她转头笑着道:“如今我只有你了。”无子无女,无亲无故。笑面上眸中的晶莹一闪而过。入了夜,宜修孤身一人至了逸馨院。看着这处破败的屋子,窗上映着的微光摇摇晃晃,整个王府笼着喜意,却丝毫照不进这里。宜修推开门。“春南?”是柔则的声音。“姐姐。”宜修提着裙摆站在门口。暗处的女子猛地抬头,她朝里动了动,冷着声音:“你来做什么?”宜修拿着桌上的烛台,蜡烛快要燃尽了,烛芯露出一截,火燃得大,做着垂死挣扎。她抬高了手,看清了坐在床沿的柔则。衣衫素净,散着的发有些干枯,眼角亦是添了些细细的纹路。“啧。”宜修轻声喟叹,伸手抚上柔则的脸:“我从前总在想,你老后会是个什么样。”冰冷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激起脸颊上的疙瘩,柔则狠狠打掉宜修的手。宜修一时不察,烛台晃动,蜡油落在虎口处,顺着手背滑落,滚烫的蜡油灼得手背火辣辣地疼,宜修紧紧攥着烛台,缓了片刻将烛台搁置在床前的木桌子上。“姐姐可知道今日是王爷娶年府小姐为侧福晋的日子?”“听闻王爷特意去求了汗阿玛。”“我听闻那姑娘也甚是俊俏,又是个会来事的,王爷也喜欢得紧。”“你心里可好受?”柔则静静地打断她的话。闻言宜修掩着唇咯咯直笑:“我自然是高兴的。”她附身凑近柔则:“只要你不好受了,我就开心。”“如今你已是王府的嫡福晋,你还想要什么?”“我要你死。”宜修吐出这句话,看着柔则的眸子,岁月流逝,眼前这双眼已失了灵动。“又或者,他朝你的额娘,你的哥哥们,所有算计过我的人,替你去死。”“弘晖不是我害的,是李清妍!”柔则瞳孔微缩,额上沁满了汗。“当真?”柔则避开宜修目光,“弘晖不是我害的……倒是我的那个孩子,你敢说不是丧于你手?”“此生我唯一欠你的只有这一件,你要寻仇大可以冲着我了,可你万不该害死弘晖……”“你害死了我的孩儿,我为何就不能为他报仇了?”柔则疯了似的攥着她衣领,眼睛死死瞪着,泪浸在血红的眼珠子里,眼里的恨意把她淹没。宜修将欺近的人推开,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满脸唏嘘,目有怜悯:“柔则,你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我……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柔则扯住身前之人的裙角,低声哀泣:”我本不想这样的,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去找李清妍,去找她们……”宜修弯腰凑近她,眼里蕴着笑:“我与她们,来日方长。”身前,红绸红烛,身后,火光冲天。此时正逢春暖花开之时,夜间的暖风挟着花香,嗅着鼻尖的花香。只是,她的春天永远不会来了。翌日,新进的侧福晋要早起向嫡福晋请安。宜修端坐在厅上,面上一贯含着笑意,按住虎口处的伤口,看着胤禛与年氏携手而来,杏红色春衫的女子眉眼间含着爱意,春意浓浓。她想,她的路还很长。琬枝后来她每日总要去景仁宫陪宜修坐坐,捡些无关紧要的的事与她说了,总能打发些时日。侧过头去,看着身旁倚着靠枕已阖了眼的宜修,住了嘴也不再说话,招手让景云近身来扶自己起身了,由她伺候着披上斗篷,与剪秋点了点头便退了出来。出来时碰上办事归来的绘春,今年的秋季来得早,九月的天在外头走一遭带回来一身寒意。绘春福身了,搓着手笑着问:“熹妃娘娘这就走了?”“嗯。”琬枝点点头,亦是面色和暖:“皇后娘娘这会子睡了,本宫便先回去了。”绘春面上的笑意敛了些,眸子里隐隐担忧,间或眼神便越过琬枝往里瞟。“那奴才送送您。”饶是心里存着事,绘春却还是送了琬枝到宫门口,这才匆匆往回赶。琬枝与景云站在景仁宫的宫门口,看着绘春步履匆匆,背影消失在宫门口才收回来目光。皇后的身子这一年来越发不好了。“主子,咱回宫吧。”琬枝站在宫门口久不动身,景云遂开口。琬枝回了神,看着面前的暖轿,道:“今日随我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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