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雨水蒸发了无痕迹,可那人给的伤痕却无法抚平。他没有好,他一点都没好,仍是愤怒,仍是不甘,仍是伤心尤甚!容落云折回床边,软褥揉搓乱了,俯身轻轻一拽。丝枕滚动,他的目光却定住,瞧见枕下的那张小笺。熙熙融融,如今只剩冷冷清清,酸酸甜甜,也变成浓浓苦涩。每看一字,心便绞紧一分,他藏于枕下的宝贝日日偷看,眼下竟不知是真心还是鬼话!“……我不要了。”他喃喃,而后高声,“我不要了!”压抑一天一夜的痛苦终于爆发,容落云抽出长剑,将燕子风筝猛地劈碎。然后冲出厅堂,又一剑斩断竹柄提灯,那动静惊得喜鹊离巢。“都不要了……我都不要了……”他念着,奔入院中奋力一挥,盛满水的大缸瞬间爆裂,红鲤在碎片中摆尾,莲花被碾成了花泥。容落云提剑奔出,奔入千机堂,一直冲进竹园。人去楼空,徒留一棵玉兰做甚?他三两下将玉兰砍断,掉头离开,纵身向宫门掠去。军营中热火朝天,除荒草的,洗旗子的,清校场的,全数兵丁无人敢偷懒。霍临风在帐中处理军务,面前文簿垒成山高。半柱香后,外面一阵喧闹。“——将军!”一小兵冲进来,“将军,不凡宫来人闹事了!”霍临风猛地起身:“是谁?”小兵说:“容落云,是容落云!”霍临风心头一震,容落云来了,容落云是不是原谅他了?急急出帐,他紧张地朝外奔去,却在帐口骤然停住。颈侧一凉,长剑挨着皮肉。两步外,容落云擎剑向他,凛若寒霜。剑尖儿抵喉,霍临风一步步退回帐中。“是杀是剐,只要你消气就好。”他哑着嗓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容落云说:“把帕子还给我。”霍临风心都碎了:“你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要回去。”容落云重复:“把帕子还给我!”霍临风哪肯,纹丝不动任凭处置。容落云冷冷一笑:“你以为我舍不得伤你吗?”他咬住嘴唇,眸中迸发无限寒光,一剑刺进对方的右肩!利落得无半分犹豫,决绝得无丝毫心软。霍临风忍住闷哼,问:“消气了吗?”容落云瞪着他,他再问:“原谅我好不好?”容落云眼眶顿红,他又问:“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没有答案,只有肩膀上的剧痛,霍临风伸出手掌:“要我归还帕子,你归还什么?”容落云望着他:“我没有要归还的,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毁了。”他如数家珍,却用残忍的语气,“风筝提灯、红鲤莲花,我全都不要了。”他说着掏出一物,是那张小笺。霍临风神色仓惶:“不要!”却见容落云倏地攥紧,将小笺震得粉碎,轻轻一扬,字字句句飘落而下。容落云说:“没有了,都还给你。”他说罢猛然拔剑,那伤口溅出大股鲜血。霍临风痛得踉跄,扑来将他一把抱住。他说:“霍将军一身旧疤,这一道是我容落云给的。”霍临风道:“一身旧疤皆是痛,你给的这道甘味无穷。”长剑落地,容落云终于掉下泪来。那一剑又深又重,伤口血流不止。很快,霍临风的右臂失去知觉,搂着容落云的右手一寸寸下滑。他痛得颤声:“要抱不住你了。”二人身躯相贴,热血浸湿轻薄的布料,鼻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容落云四肢僵硬,他不敢动,不敢推,只低声命令道:“放开我。”霍临风置若罔闻,右臂垂下,便倾尽全力用左臂箍着。手掌好不安分,按着容落云的封腰逐渐往上,隔着衣衫抚摸微凸的脊骨,至背至肩,直到那一截修长的后颈。他揉着、捏着,发出类似困兽的低鸣。薄唇贴在鬓边,低沉又沙哑的声音溜进耳朵,容落云一刹那只剩下失神。杜仲曾这般弄他,用着手,用着嘴,饱含一腔爱意地弄他。“杜仲……”他把霍临风用力推开,絮絮说道,“你不是,你不是了。”这一句话比那一剑更残忍,霍临风的脸色十分苍白,额头冷汗狂流:“杜仲是我,眼下的我也是我。”容落云红着眼睛,垂眸便不住地掉泪。他无法控制地想,这副求和求谅的姿态,会否仍是为了查探?一朝被蛇咬,他怕了这伤人的混账。他不敢再相信了,也不会再上当了。拾起剑,容落云后退着说:“帕子我不要了,是扔是留,霍将军自己看着办罢。”说完转身跑出营帐,一跃没了踪影。霍临风忍着剧痛追出去,却只见天边的云朵。曾幻想寻一体己之人,倚他怀中唤一声“将军”,如今寻到了,抱住了,那一声声“霍将军”却似抽他耳光一样。独立半晌,落寞地折回帐中,霍临风望着一地震碎的小笺。他缓慢地蹲下身去,一片一片捡起来,捡了满手零落的字句。寂寂已非寂寂,悄悄也非悄悄。眼前泛着白光,倒真落得个踉踉跄跄。他陷入椅中,宽衣解带褪下半边衣襟,要处理一下伤口。这时主帅胡锋进来,关怀道:“将军,您伤势如何?”霍临风用力止血:“无碍。”胡锋踌躇向前:“禀告将军,不凡宫的人实在猖狂,已欺辱弟兄们多年。”霍临风“嗯”一声,眼都未抬。胡锋见状,抱拳请示道:“将军,那姓容的欺负我们就罢了,胆敢跟您叫板,断断不能饶他。”撒些药粉,霍临风不咸不淡地问:“他跟我叫板,与你们何干?”对方一愣,他轻抬双眸,“不能饶他?我都要去烧香求他饶我了。”胡锋一头雾水:“属下愚笨,但凭将军吩咐。”于是乎,霍临风吩咐道:“容落云再来,谁也不许阻拦,还要引他入我的帐。他骂,不能还口,他打,你们谁不怕死就还手,反正我是不敢还的。”胡锋愣得厉害:“这……”“这叫军令如山,听懂了就出去操练,听不懂就领三十军杖。”霍临风复又垂眸,血暂且止住,他轻轻地提好衣襟。这一剑刺的哪是肩膀,分明是攮他心里去了。容落云不停念叨“杜仲”,一腔热腾腾的心意都给了“杜仲”。他愈发歉疚,歉疚之外,竟不知羞耻地产生一丝妒忌。即使“杜仲”是他,可他忍不住妒忌。因为容落云要那个假的,不要他霍临风。枯坐许久,霍将军思忖许多。事到如今究竟怪谁?怪他,他应该早些坦白。也怪容落云罢,长那副模样,练那身武功,还有那般骄矜可爱的性子。他是来惩奸除恶的,却害他动了情……最该怪的便是段氏父子,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好不懂事。还有菩萨,祈愿的木牌挂得恁高,偏偏事与愿违。霍临风叹一口气,苦闷地合住了眼。冷桑山下,一抹浅色身影向东,提着剑,木着脸,衣衫染着大片血红。容落云脚步灌铅,七八里地走了很久很久,到宫门外时吓坏巡值弟子。有人跑去沉璧殿报信:“二宫主受伤了,满身是血!”段沉璧和段怀恪急急走出,一前一后赶到邈苍台下等着。只见长街深处,容落云正一步一步地走来,看上去萎靡又孤单。等人走近,段怀恪叫一声:“落云?”容落云回神,讷讷道:“师父,大哥。”段沉璧问:“去哪里弄成这副样子?”容落云答:“军营,我刺了杜仲一剑。”微微晃神,他重新说,“不对,是霍临风,我刺了霍临风一剑。”段怀恪道:“无甚区别,杜仲就是霍临风。”容落云用力地摇头,杜仲怎算是霍临风?杜仲是不存在的,可也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霍临风的错……他绕不过弯来,也不想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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