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打了我几下吗?”他不想和她歪缠,正色道:“今天的事情,你可知错?”她怔了一下,忽然坐起来,长跪在床上一字一句道:“妾思念外祖母心切,罔顾宫规,勾结民妇,私自出走,败坏宫闱,罪无可恕,阖当论死。谢殿下不杀之恩。”他拧着眉头听完,道:“还有呢?”她一时不解,索性向他长稽首,又咬着字道:“妾羞愧难当。”长发纷纷散了一席,沿着粉颈雪臂一路滑落,垂到床沿下。他俯身收起她的散发拢到脑后,露出雪白的额头来,那张脸上依旧满是不平之色,哪有什么“羞愧难当”。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不觉喟叹道:“琴先生那样绝顶聪明的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她侧过脸躲他的手,恼道:“你还要提我爹爹!”他一惊。是了,好好的提什么琴灵宪。偏生她嘟着嘴继续嚷:“我爹爹当年又不曾得罪了你,你就这样欺负我!”一桶冰水浇到了天灵盖上,他倒抽一口气,只觉足尖都凉了。她莫非知道了什么?略定了定神,立刻追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一件一件地数落开,越说心里越难受,“爹爹当年陪你读书,还带你去看大船——连我都没去看过,他对你那么好,还跟你谈兵法……连你的表字……凤实……都是他给起的……他还让郑叔叔、徐叔叔他们都帮着你……他都不管我……把我扔在外祖母家就走了……就走了……”往事历历数来,他听得直发愣,她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他怕得几乎站不住,不知不觉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慢慢向颈间移动。她最好别再说了,要是她说出那件最可怕的事,该怎么办……眼前人的心思起了变化,她竟浑然不觉,犹自说得连连抽噎:“……他若知道现在你……你……你欺负我,还叫人打我,一定后悔得很……”那双泪盈盈的眼睛清澈如泉。他渐渐静下心来……这样一个女孩儿,吓得心慌意乱,前言不搭后语,大约并没有掩饰什么吧。“别说这些了。”他打断了她的回忆,心中一片怅然。他再生她的气,眼见这梨花带雨之姿,心中也是酥软如泥了,遂尽量柔声道,“今天打你,或是打得痛了些。可这是你自己犯糊涂,即便令尊在世,他也不会纵容的。这怎么就是欺负你了?”她渐渐收了哭声,嗓子却哑了:“今天欺负我,以前也欺负我!”“你也要讲点道理吧,”他有点急了,“你在这里两个月,我待你究竟如何?原来这都是在欺负你吗?那你倒说说,要怎么做才算不欺负你?”“我才不要跟着你。”她咬牙道,“你留着我,就是欺负我。”他不禁钳住了她的肩:“原来你是真不要我?”她一横心点了点头。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对面的人那张俊秀的脸孔渐渐青白,神情变得苍冷莫测,她不由得慌了起来。他忽然道:“奔者为妾。”她一惊,忽然想起梦中情形,愈发急了:“胡说!你竟当我是那样的人!”他继续冷笑着:“可是你的表兄,早已另娶他人,只怕他连收你做侍妾的胆子都没有。”“杨楝!”话中赤裸裸的恶意把她彻底激怒了,“你可恶!你这般羞辱我,也是我倒霉。可是你拉扯谢家哥哥做什么,他哪里得罪你了!”怎么没有得罪,他恨恨地想着,嘴上却冷冷道:“他得罪我没有,你自己难道不清楚?”“怎么不清楚,又不是为我。”她呵呵一笑,再不斟酌自己说了什么,“——不过因为他是淑妃的弟弟罢了!”他收声了,那张恶毒的嘴久久没有吐出一句新的回话。这才是他的死穴呀!她心中如有战鼓隆隆作响,一意乘胜追击,誓要杀得他再无招架之功——“得不到我的表姐,就拿我出气!你既是这样的心思,就算世间再无男子,我也不要你!”他忽然捉了她胸前的衣带一把拽到跟前,她吃了一惊,看见他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好,好,又要挨打了,她心想。腿上的伤还在隐隐地疼痛,这回是不是要打脸?她原是跪着的,现在被他拽得挂在床沿上。她闭了眼不敢看,斟酌着他的手会有多重,而心中的某个小角落却高风怒号,旌旗招展,说不出的快意激动。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单等着他终于失态的那一刻,她才好鸣金收兵。“说这样的话,羞也不羞?”他俯在她耳边轻声问。她猛然睁眼,正撞见鼻尖前极大极圆的一对瞳仁,幽黑深处亮如星子,怒火中居然隐隐有调笑之意。一瞬间,她发觉自己完败,还未及撤退,唇上被重重地咬了一口。他捧着她的头颅压向自己。两片朱唇甜美娇柔一如往昔,犹带缕缕茶香,他早就想着要再尝一尝其中滋味的,此刻不尝更待何时。她被他捉住了手腕,箍紧了身子,一丝儿也挣扎不得。据说咬断舌头可以令人流血而亡,她恨恨地想,她要咬死他!她松开牙关寻找他的舌尖,他却以为是在迎合自己,立刻追进,愈发温存绵密,抵死纠缠,一点余地也不留。她与他紧紧扭在一处,就是咬不到,急得她喘不过气。憧憧灯影之下,一枚鸾凤金帐闪闪烁烁,如明月照人,忽然被谁的手扯将下来,半幅红罗帐顿时滑落如瀑布,披裹了帐底的一对鸳鸯,一时繁花锦绣,胭脂醉染,不知今夕何夕。他将她紧拥在怀中不许动弹,一边竭力亲吻,一边双手沿着娇柔的身躯次第而下,渐渐挑入花间深处。她只觉心都化成了甘醴被他吮去了,忽然两腿一酥,软倒在床中。他趁势将她按在枕上,一只手顺势托住了她的腰。“啊!”她惊叫了一声,猛地蜷起身子。他忽然觉得手上一片冰凉滑腻,才记起她的双臀和大腿上涂满药膏,全是不能碰的新伤。若勉强行事,她定是吃不消的。他一时懊恼至极,简直想要冲出去砍了那两个行刑的仆妇。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伏在枕边紧紧抱住她,心中挣扎了很久,总算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慢慢坐起,给她翻了个身,教仍旧趴着。“等伤好了再来……”那张小脸如玛瑙般鲜红欲滴,看得他忍不住轻捏了一下,“你不要也得要。”她这时也稍微清醒了一些,颤着声音道:“你还是等我死了吧。”“好。”他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简单地说,“我等着。”她怕他还有手段,索性拉过薄被把头脸都蒙住。然而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动静,悄悄掀起被子缝一看,他总算是走了。她蜷着身子侧向暗壁,心如啜泣般一阵阵缩紧。被他摩挲过的肌肤犹自处处发烫,仿佛那双滚热的手竟然没有随它们的主人离开,依然在她身上温存缠绵。他身上的气息犹在鼻间,他胸中的激跳犹在耳畔。她恨不得以头撞墙,然而连起身的力气都一丝不存。不是第一次与他欢好,也不过片刻的工夫……怎么会如此……可怕?她竭力去想别的事情。然而想起的还是他,方才吵成那样,那些话竟然一句一句都记得,在她的脑子里越转越清晰,忍不住还要反复琢磨起来。槅扇忽然吱呀了一响,听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去哪里了?”“先前殿下说要自个儿守着娘子……我就出去择燕窝了。”回头看时,却是谆谆站在帐子外面,眼光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明白自己的模样必然十分难堪。“殿下刚走了,我就进来看看……”“你说什么燕窝呢?”她索然问道。“上头赏的呀。叫每天早上熬一碗燕窝粥,给娘子补补身子,伤好得快些。”她听得难受,忽道:“你跟他们说一声,备些热汤,我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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