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陆晚也在心里问着。砸完东西,祁陆阳不顾何嫂劝阻,胡乱拿了把钥匙,踉踉跄跄地就往地库走。开着车,脑子眩晕不已的他在三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暮春的夜风灌进车内,吹到男人身上,又从他空落落的心窟窿里贯穿。天大地大,万家灯火,祁陆阳像是个飘荡着的孤魂野鬼,无处为家。后面的十来天,陆晚没出过祁家老宅。一方面是祁陆阳不让,另一方面,陆晚自己也没有气力。日复一日、明显与寻常经期不同的疼痛袭来,她连起身都难,时睡时醒的不规律作息更是让陆晚的脑子变得混混沌沌,她的身上总是被层层冷汗覆盖,吃了止痛药后更甚,虚脱之下,已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虽则医生说陆晚这算不得小月子,不需要特别调养,祁陆阳仍是让何嫂好好照料,天天炖汤炖补品,可她一天下来只吃得下一小份食物,吃完又躺回去,几乎要烂在那张床上。其间,祁陆阳也许是忙于公事,也许是别的原因,很少在老宅出现。陆晚只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到他回来过,男人小心翼翼地躺在女人身侧,用干燥的手掌圈住她的腰,温热唇瓣试探一般地落在陆晚的耳际和肩头,嗓音里尽是疲惫与困顿,以及不容错辨的郑重。他一遍遍地重复:“迟迟,不要离开我。”陆晚其实是醒着的,只是不想睁眼。等一个多星期过去,陆晚身体里的血终于流干净了,虽然苦痛没有跟着一起消失,她好歹能自己下床,拉开窗帘见见久违的太阳。这天午饭时分,祁陆阳依旧不在。何嫂添了碗阴米猪肚汤搁在桌上,人没急着走,静静地站在一旁。陆晚看向她:“有什么事儿,您直说吧。”“陆小姐,我老太婆也七十来岁了,不怕讨人嫌。您那天和二少爷吵架,我冒昧听到了几句。容我说句实在话,二少爷是有不对,但您那句‘不配’,还是过了。”“二少爷是谁?这个家里,我可只认识一个叫陆阳……不,叫祁陆阳的。”陆晚无理取闹地说完,吃了口东西,慢条斯理的动作中透出股怒气,显然对何嫂的话十分不悦。她继续问:“而且,什么叫过了?陆阳做了过分的事,我就活该不能有脾气吗?”绕开她孩子气的话,何嫂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于你的小叔叔,陆阳来说,‘家’和‘孩子’这两个词,意义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何嫂没纠缠在这个字眼上,只说:“十来年前,我曾经得了老祁总的指示去过南江几次,当说客,好把陆阳接回来,因此跟陆老爷子打了几回交道,他是个很热心的人,良善,宽厚,我印象很深。”陆晚脸上松动了点:“我爷爷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对谁都好。”“嗯。”何嫂继续,“我在他那儿听到一些旧事。陆小姐有兴趣听听吗?”没说话,陆晚只是将身侧的餐椅拖了开,示意何嫂坐下。这个故事要从二十八年前说起。陆瑞年时任东寺街街道办主任。那是一份责任大、权利小、事情多的工作,热心快肠、好管闲事的他却在这个岗位上干得有声有色。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陆瑞年带着同事对辖区里的流动人口进行新一轮走访。当时,计划生育还是基本国策,他们的走访的人群主要是外来的育龄妇女。而邱棠,一个身怀六甲、没有《流动人口生育证明》、没有暂住证的外地女人,自然成了重点工作对象。说到这里,何嫂停下解释:“邱棠是南江人,祁元善则跟着养父母在章华长大,后来去南江上学才认识了邱棠。回到祁家后,祁元善介绍邱棠当了老祁总的秘书,等邱棠意外怀孕,他想把孩子偷偷留下胁迫老祁总,就拿心疼邱棠身体、不想她被迫堕胎的由头哄骗她,将人安排在了章华县养胎,避人耳目。”陆晚点头示意自己懂了,何嫂继续讲述。“让你爷爷费解的是,这边走访结束才一个星期,邱棠就拿到了全套的生育证明和各种证件。他开始对邱棠格外留心。”陆瑞年发现,邱棠没有工作,在章华也没有亲朋,生活却过的很是优渥。她出门有司机接送,买水果、补品时出手阔绰,还请了个保姆照顾起居。这样的排场,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县城是很少见的。十月份的时候,邱棠的经济来源似乎被断掉了,生活开始变得拮据。她换了之前租的大房子,转而搬到了一个筒子楼里与人合住;保姆自然也辞退了;陆瑞年甚至还在邱棠邻居那里打听到,她在到处寻找打零工的机会,明显是生活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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