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玹望着她的眼睛:“他对我说,他不想做废人,不想成为一个笑话,他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他想要去凭自己的双手建立军功,他想让你觉着荣耀,而不是耻辱!”锦宜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但在那一刻,她突然看不清桓玹的脸。像是过了百年那么漫长,锦宜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说:“三爷。”她像是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精疲力竭:“和离吧。”“小哥儿,已经到了。”艄公的叫声从船头传来。锦宜匆匆擦了擦双眼,抬起头来。水波在眼前动荡,摇曳生光,恍若隔世。岸,近在咫尺。清江一曲柳千条那艄公小心地扶着锦宜,送她上岸,又叮嘱说:“往右手边走一段路,有一座院落,都是青砖瓦屋,门前栽着三棵柳树的,那就是叶先生的住所了。”锦宜道了谢,背着包袱往艄公指点的方向而去。果然,走了半刻钟不到,在阵阵缭绕的白雾之中,便看见一堵雅致的白墙青瓦院落,院墙边上种着三棵垂柳,柳枝婆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叶芽,在雾气笼罩中更见曼妙风致。锦宜摘下了斗笠拿在手里,且看且往前走,好奇地打量着。却见那正门并没有何等的威武气派,只是寻常中等人家的门首罢了,门前竖着两个鲤鱼荷花纹的石鼓。锦宜正站着瞧,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那紧闭的两扇大门被打开了,还没看见人,就听见苍老的声音吩咐:“先生得再睡半个时辰,等他叫人的时候就赶紧把汤给他端上,另外,那个新来的丫头很不伶俐,昨儿给先生擦桌子,生生把个端砚给打翻跌碎了,给些钱,仍旧让送她来的贾老二带回去吧。”那跟着的人说道:“这岛上能找的丫头实在有限,之前那个岂不是挺好的?怎么也打发了?”先前那个气哼哼地说:“还问呢,之前先生画了一幅泼墨山水,十分得意,不料一转头的功夫,那丫头就以为是一张不用了的烂字纸,给先生揉烂扔了。问她,她还振振有辞,说什么……一团乌黑的纸怎么还那么珍贵……留着她,难道要把先生活活气死?”锦宜只顾听的有趣,不妨那两人越走越近。眼前的雾气散去,彼此冷不防,就瞧了个对面儿。在锦宜面前的,左手是个灰色衣袍的中年人,他旁边那位,却是个圆圆脸的老者,雪白的头发稀稀疏疏地在头顶撮了个小小发髻,五短身材,挺着个略胖的肚子。三个人面面相觑,那中年人诧异地打量锦宜道:“你……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这样面生?”锦宜还没回答,那圆脸的老者鼓着同样圆圆的双眼瞪着她,却像是发现了天外来客。锦宜见他脸色惊慌,不知何故。老者鼓着圆眼,把锦宜从头看到脚,突然转过身往门口就跑,跑了两句,又忙止步回身,指着锦宜道:“你……你别走!”他的身材虽然圆润,年纪又大,跑起来却十分敏捷,刹那间就消失在雾气弥漫的门口了。那中年人是这府里的执事之人,人称王叔,这跑掉的圆润老者,却是跟随叶铮身边的老管家,认得的通常都称呼他老叶伯。这会儿王叔见老叶跑了,摸不着头脑,就回头看着锦宜,仍是问道:“你莫非是才来岛上的?”这一路走来,锦宜时刻留意,并不流露女孩儿之态,这也因她从小在郦家无人约束,又对着雪松,子远子邈三个男子,行事最是大方自在的,不像是那些自小在高门大户里教养出来的闺阁女子,没有那一股天生的娇态,如今只要处处留心,学做男人的举止,一时倒不怕给人看出来。这王叔虽觉着锦宜生得过于清秀,但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又不知道老叶伯伯怎么跟见了鬼似的窜了回去,于是讪讪地立着,又问:“你从哪里来的?来岛上是干什么的?”锦宜知道自己的口音瞒不过人,便说道:“我原先是开封府人士,因为家贫就跑出来讨生活,但世道实在艰难,无意听说这岛上最是民风淳朴,所以才来碰碰运气。”王叔听了,呵呵笑道:“你果然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岛上的民风是最好的,你可知道是为什么?正是因为我们叶先生坐镇,所以大家都受了他的教化,最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没有随便欺负生人的习惯,除了要比那大县大府要清贫清冷些,其他都好。”锦宜笑道:“那我果然是来对地方了。”两人说到这里,就听见老叶伯伯的声音道:“先生您快,快来。”另一个声音有些隐忍的说:“一大清早的,你不是又喝酒了吧?发的什么疯!”说话间,就见老叶伯伯去而复返,却还拉着另一个身形略高挑的人,那人头罩着乌纱方帽,身着灰白鹤氅,通身散发着高人雅士的气息。锦宜也看了清楚,这被老叶拉出来的人,是个两鬓泛白,下颌三绺长髯的文士,神情肃然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皱着眉头。这人自然就是锦宜先前听说过的叶铮了,本以为会是个苍然白发伛偻腰身的老者,不料看着却竟十分风神矍铄。老叶则指着锦宜道:“先生您瞧!”叶铮有个习惯,早上必要多睡一个时辰,如今平白给人吵醒,只想发脾气,闻言十足不耐烦地转开目光,当看见锦宜的时候,却突然定了眼神。老叶看看锦宜,然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铮,当看见叶铮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他心里就有数了,忍不住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先生,她是不是跟羽姑娘很像?她是不是……”“你是……女子?”叶铮没理会老叶,眉头越发皱紧盯着锦宜。锦宜没想到,才一照面就给看穿了身份,不由地微微脸红:“是,先生。”叶铮又问:“你叫什么?”锦宜踌躇,继而道:“小、小玉……”叶铮继续问:“姓什么?”锦宜一路上用的是捏造出来的假名字,无非是王三李四之类,如今一下子给叶铮看穿女儿身,这谎话便只有现编:“姓木。”“木小玉?”旁边的王叔跟老叶伯伯两个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都觉着这个名字实在是……独特之极。叶铮倒是没什么讶异,只是一阵见血地问:“这是真名?”锦宜看一眼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想了想,低声道:“我上岛之前听人说,先生自云隐居于此,外头世间的事,就如同隔世一样,不必提起了。”王叔不懂,老叶伯伯隐约听明白。叶铮却笑了出声:“你倒是机灵,知道用我的话来堵我。”老叶伯伯则探着头趁机问:“你原来是不是姓霍?”锦宜一怔,忙摇头。老叶露出失望的表情,想了一想,不死心地又问:“真不姓霍么?那你的亲戚里有没有姓霍的?”从锦宜上岛的第一天,她就留在了叶府之中。这比锦宜原先设想的要顺利的多。她本来打算先上岛,找个地方住下,安安静静地度日,毕竟她身上带着的银子还算够用,省吃俭用的话,能支撑个年不成问题。之所以要选择在东极岛,一则对桓玹而言,这是灯下黑。二来,就像是王叔所说,东极岛因为有叶铮坐镇,民风淳朴之极,如果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锦宜生恐会有各种不便,但如果是在这岛上,遇到歹人的几率自然大大降低,麻烦也都少很多。至于锦宜身上这银子的来历,却要多谢林清佳了。那天林清佳因事来到郦府,将走的时候,却见锦宜鬼鬼祟祟的,竟问他有没有钱。林清佳虽然莫名,却也并没问缘故,只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够么?”锦宜没想到他随身竟能带这许多银子,足有十多两,却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欠别人一两银子,不过……这些都给我行吗?”林清佳道:“拿去无妨。”锦宜咽了口唾沫,本想说有机会就还他,但心里却知道这还的“机会”只怕很小,于是招财猫一样握着银子拱手行礼:“林哥哥,多谢你,我祝你这次春闱金榜题名,蟾宫夺桂。”林清佳向着她笑了笑:“知道了,我会的。”见锦宜转身要走,林清佳叫住她:“妹妹……”锦宜止步,林清佳却又道:“我也祝你……心想事成,平安喜乐。”他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去了。正叶铮身边缺个端茶送水的伶俐丫头,却因为这岛上的小姑娘都过于天真烂漫,一个个不得叶铮的意思,锦宜的出现,却正好填了这个缺。但据锦宜看来,叶铮似乎……把她当作了那个桓玹所说的早就死了的“霍光”姑娘。有时候她照照镜子,寻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是那霍家姊妹,但桓玹明明否认过的。真是奇怪。东极岛的日子,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简直就如同桓素舸下嫁之前郦府的日子,但锦宜终于不必为了开销从哪里出之类的问题头疼了。不知不觉里,已经从三月里到了夏末,很快,便是“蟾宫折桂”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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