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马灯不停地旋着发出响声。钉铃铃,钉铃铃,一圈又一圈,撞到墙上檐上又弹回来,像有一只手在不断地拨弄它。黄琴的太阳穴被一根针扎透了般疼得她冷汗津津,她想去把马灯砸个稀巴烂,身子却被钉在床上一样起不来。爹的烟火在屋里一明一暗,随着马灯的旋律堆积出一堆烟灰。该睡的睡不着,不该睡的永远睡去了。马灯完成了它的使命,一早被摘了下来。黄琴被人摁住了,她的嘴被塞了布,防她把舌头和嘴唇咬烂了。真是母女连心啊,知道提前净身。是啊,是啊,养儿十个不如养女一个啊。可怜的人,就这么走了……黄琴眼前什么东西都是晃晃忽忽地……她想站起来,一个趔趄磕到墙上,热热的感觉又蒙住了眼睛。呀,很快有人过来扶住她,快拿条干净的布条来……磕破头了。有几人在后面边哭着边上前。两只脚怎么也踩不实,一会是棉花团,一会是云彩头,黄琴恨了,努力往前一挣,又栽了过去。她的人中被人掐红了,脸似乎被凉水洗过了。身边是两个过门没多久的小媳妇陪着,眼眶都是红的,一个一直拉住她的手,一个想了很久,才说一句:想哭,就哭吧。黄琴的眼睛慢慢聚焦。白布已经缠死,下面的火盆里烟火袅袅。她跪爬过去,伸手去抓。被人半途拦住,后面有人好心地给她套鞋。她的鞋不知去了哪里,套她脚上的,是一双新的黑鞋。顶头,临时戳了一朵小白花。哭吧,怎么没泪呢?那些尖利的声音都是别人附合起来的。有的声音听上去更像干嚎。黄琴默然地低下头,娘还没走开,别这样,会吓着她。她扶了扶火盆,烫得厉害,有人递上一卷黄纸,她扯开,慢慢地一张一张地填。火舌卷起烟灰徐徐上升,围着的人都说这是好事,是离去的人感受到了亲人的孝敬。黄琴很快被裹在了一片烟灰里。屋外铺了草席,男人会磕头。一捆柳枝顺序地排着。都是同宗同姓的人,年纪大些的领头,唱喝一声,便要上灵车。黄琴只能眼睁睁看,不能去抬。她一身黑衣,老实地倚在冰凉的墙上。听别人议论。没了娘,孩子就可怜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把火啊。你看轰隆一声,就升天了。唉,这一步……看着怪难受,别说了,孩子还在旁边呢……炽热的白光呼啦被撕开,捧出黑漆漆的盒子,上面还带着温度。一捧黄白相间的菊花,覆在上面。遮住了眼。黄琴拿手抚了抚,露出娘的笑脸。她没有话,没有感谢,下了灵车,捧不动盒子,别人代拿,她走两步,摔一个跟头,爬起来再走,再摔。摔得别人不忍,几乎架住她,两脚离地。掌事的宗亲让她再看一眼盒子,白森森的骨头,撒上一层麦粒,死都死了,还要为后代积荫德。她唰地拿红绸布盖住。懂了她的意思,宗亲便去招呼一群人开饭。还是跟她的两个年轻媳妇,其中一只手帮她挑了挑长明灯。灯芯已经没地方去买了,是自己临时拿了点棉花搓的,点的不是煤油,而是豆油。满满一碗。她们也并不懂,这灯,是要随着下葬的,油够用就行,不能倒满。年老的人看见了,也没法再说,油不能往外倒,倒了福气就没了。谁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搞破坏。上了四只菜碗,一碗豆腐,一碗花生米,一碗拌黄瓜,一碗小炒肉,让黄琴最后再陪着娘吃一顿。两双筷子,红漆的,却不怎么齐整。有人帮着握进黄琴的手里。一小片在屋里盘旋许久的烟灰不声不晌地落在一只菜碗上,黄琴的眼一直盯着,有人轻轻吹气吹走了它。一粒花生米,一块黄瓜,象征性地被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去。旋即又一古脑地吐了。没有声音,喉咙像被压住了,黄琴只剩下摇头和点头。有人又拧了毛巾过来,顾忌到她的伤口,只贴边擦着。问疼吗?不开口。有一只手始终在后背给她温柔地顺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给她灌口水,这大半天里,才恍然她还未进过一滴水。心伤积郁滞气,引发恶心呕吐。管事的宗亲上来让人散开些,给黄琴透透气。爹呢?不晓得。水泥和两块预制板现场搭建了墓穴,那碗长明灯连只烧掉一圈的灯油被放下去。黄琴突然意识到什么,挤开拥住她的人,拼命往里去扒。十个指甲扒满了黄土,黄土刚浇了水,带着湿淋淋。她的嘴不停地张合,不知道喊什么,被风一灌,又不停地咳嗽。纸制的车马随着风火窜上了天。黄琴的眼里终于有了泪。换了两拨人,都拖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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