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那时很孤独,母亲咒怨,并不爱她,以及那些所谓的朋友,全都是当面奉承背后坏话。
她那些年与学校格格不入,成为不少人的谈资,背地里被不少人嘲笑鄙夷,这种鄙夷在父亲入狱后达到了顶峰。
树倒弥孙散,父亲那些所谓的朋友全都沉默如鸡,没有一人同情他们。那堵墙拆除的章程没了阻靠,顺利被拆。
江绵竹和闻兰连夜踏上了离乡的旅途,她坐在绿皮火车上,在高高的铁轨上,扒着窗子亲眼目睹涂鸦墙丧生在刚硬无情的挖掘机的铁爪之下,而后她们再也回不来的远去。
那时她也曾有遗憾,她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许萧,可她也抱着视死如归的心,带着一腔孤勇背叛丢弃了对她最好的许萧。
她曾想,他恨她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后来她半工半读勉强读完了高中,参加高考,靠文化分上了个当地的三本院校。
高三暑假,江绵竹画了几幅油画,算是祭奠从前。第一幅是《黑夜》:一片漆黑中有一只手挣脱而出,要掐向她的咽喉。
第二幅是《日出》:极度鲜红的日出,血红色布满整片天空,圆盘般的太阳被人咬掉一大口,成了一弯残月般的模样。
第三幅便是《日落群山涧》,群山化为凄厉的鬼影,成片连接在幕布之上,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撕咬掉了地平线边际的蛋黄圆日。大口里长了獠牙,獠牙旁有一缕少女的头发,血色一点,洒落在漆黑的群山涧。
整幅画被极鲜明的色彩分割开来,成片鸦黑吞没了成片橘黄,显得极为压抑黑暗。
这幅画是最暗黑系的一幅画,是她在深长的黑夜里靠着手电筒的微弱灯光画出的内心。
她也曾想过卖画而生,可当她拿出自己那些画去摆在地边摊二十块一幅卖时,没有人给她一个眼神,甚至有很多人讥笑她画的是鬼东西,是垃圾。
她等了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买,沿着又长又黑的巷子走回家,她把所有的画锁进了一个大木箱里,把钥匙扔进了楼下垃圾堆里,再没打开。
那时候,闻兰的脾气差到极点,在家对她不停咒骂,摔家具摔碗,用碎瓷片割腕,各种方法应有尽有。
江绵竹被她折磨得精疲力竭,也被现实压得无法喘息,在刺眼的日光下如同泥沼青苔一般生长,卑微脏恶,于是她萌生了自杀的想法。
三指长的小刀在手腕上割了数十次,鲜血一涌而出,在腥甜弥散的房间里,她双眼无神空洞,看向窗户外那一片虚晃耀人的阳光,感受着血液一点一点流失,心中却平静得如一潭再也激不起波澜的死水。
她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能死成,被邻居救了,醒来后入眼是大片的雪白,她侧了侧头,在病房窗户外边看到了一只红得快要滴血的玫瑰,绽放得热烈。
眼泪静静从眼眶里流出,她吸了吸鼻头,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抹掉了泪。出院后,她在左手腕的伤疤上去纹了朵刺青玫瑰,是血泪中开出的玫瑰。
大学四年,江绵竹打工兼职,给母亲治病,交学费,再也没有提起过画笔。
如果没有在云南的那次生死经历,她想她这辈子也不会再画画了。
江绵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苦涩地笑了。
她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压在各种衣物最底部的木箱子。
泛黄破败的木箱上铺了厚厚的灰尘,铁锁生锈,几年光景,面目全非。
江绵竹找了把扇子,重重一扇,尘落满面,在空中飞舞,她拿着一把小铁锤,闭眼敲向了那把绣锁。
敲了几下,锁身破裂,散落在水泥地上。江绵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大木箱。
箱内边角已经泛起了霉斑,但还好画是用一个大的白色透明橡胶口袋装起的,还保存得完好。
江绵竹一幅一幅拿出来,都是二开纸的大尺寸,一共有三十九幅。
江绵竹一幅一幅翻过,她那时想象力还真挺丰富,独眼知更鸟;断尾的蛇;树一半鲜活绿叶丛生一半干瘦枯萎光秃;干涸河床上显眼的血红螃蟹腿……大都瞧着压抑。
就像她曾经的自己,把自己困在极小的格局里,难以呼吸。
不知不觉看到了深夜,江绵竹叹了口气,把这些画都一一收好,重新放于木箱中,把木箱放到高处。
她摊开那幅日落群山涧,仍能感受到自己当初歇斯底里的情绪,有些心疼。
她曾拍过这幅画的图片,存在手机里没删,想必被黎瑶看见了,才传到网上去,也才有了今天所谓的卖画交易。
江绵竹把画放到床头妥善收好,枕在枕头上,翻了翻手机,有许萧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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