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听了这话,吓得向后踉跄几步,她这个人藏不住情绪,声音跟着尖了些:“你们是怎么照顾的?那么多人跟着都是当摆设的吗?娘娘还怀着身子,正是最经不得吓的时候……”胡元瞪大了眼,问:“你放才说什么?娘娘有了身子?”葡萄身子半弯,掩着面带了点崩溃的哽咽:“今早苏嬷嬷才发现的。”苏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伺候过好几位贵人,在宫里的时间比胡元还长,因而也更加谨慎,若不是心底有把握的事,不会说出来白叫人空欢喜一场。胡元登时站不稳了,他顾不得万岁爷尚在早朝这事,只觉得若再晚一刻说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要不保。纪焕从金銮殿出来的时候,面色沉得如同冬日里遮天蔽日的阴云,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身体却有自己的意识般,从太和殿到妙婵宫,他愣生生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从那扇朱红大门闪身进去的时候,男人的鬓角还滴着汗,顺着冷硬的脸颊一路下滑,黑眸里酝酿深藏着惊人的暴风雨,深邃晦暗到了极致,也隐忍到了极致。从他离开养心殿去上早朝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就这一个时辰,锦绣就发了疯不惜以赵谦手下所有人调开了暗卫,潜入纪婵宫里,给她喂下毒物,从而将陈鸾骗过去。这一手的玉石俱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里头被人拿着匕首威胁的小姑娘才有了身子。他竟在这样的情况和处境下听到了他最渴望听到的消息,他和鸾鸾的孩子。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像是陡然淬上了一点寒芒,锋芒毕露,锐利至极,周身气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内殿的人跪了一地,在这样压抑反常的气氛里,半分声响都显得突兀,纪焕一步一步踏进来,软靴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沉稳而有节奏,最后停在了那扇白鹭入云端的屏风旁,将里头的情形一眼扫过。锦绣郡主全身裹在黑袍里,见不得光一般,哪怕所有人都认得出她来,也没有伸手摘下脸上的黑面纱。此刻她手里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那刀刃直接压在陈鸾白嫩的脖颈上,那上边一道血痕殷红而可怖,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而床榻上,纪婵直挺挺地躺着面色苍白,嘴唇乌紫,若不是纪焕常年习武,眼力够好,能看见她身子微弱的起伏,说不定就认为那上面躺着的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锦绣郡主望向来人,身子绷得像一根弦,连带着手里的动作也粗鲁几分,锋利的刀刃碰到方才划出的刀口,此时又渗出些血珠出来。纪焕一双原就凌厉的剑眸黯了黯,额心被这般动作逼出几根隐忍的青筋来,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想和朕谈些什么?”谁都能分辨出那句话下藏着的滔天怒意和杀意。锦绣郡主朝南窗口看了看,禁卫军的铠甲在阳光下泛出森冷冷的光,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于是她明白,整座妙婵宫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可最让她心有余悸不敢大意一分一毫的,是站在跟前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她与这个堂弟相识多年,碰面的次数也不少,头一回见他如此神情。他这副模样,让她不由得有种错觉,仿佛他是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野兽,没有立刻伸出利爪撕碎她仅仅是因为她手里还有着可以制衡他的东西。锦绣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将陈鸾粗鲁地拉到跟前,刀尖逼入她雪白的肌肤里,声音尖利,也不在纪焕面前卖什么关子,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要你为左将军府翻案昭告天下,再放赵谦离开,赐圣旨保他余生无恙,她们两自然不会有事。”说完,她的目光扫过挡在她跟前的陈鸾和床榻上人事不省的纪婵,一脸的理所应当。纪焕面色变幻几下,继而沉沉笑了一声,那笑意有多寒凉,光看锦绣郡主暗下去的脸色就可以窥见一二。纪锦绣其实是有点发怵的,只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她不可能再扭转时空回到过去改变自己的想法行为,如今也只有一错再错下去,才能为赵谦换一条生路。那毕竟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啊。只要他能活着,她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换。陈鸾原本还是镇定自若的,这时候惊慌失措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可当她瞧见纪焕的时候,眼睛一眨,眼泪水就啪嗒一声滴落下来,打在衣裳上绽开一朵小水花。她咽了咽口水,望向了床榻上近乎没有呼吸和心跳的纪婵,哑着声儿一遍遍道:“快给纪婵解毒,她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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