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的藏书阁别说一年,便是十年,若要阅尽吃透那也是一大难事。江晏栖除开每月初七、十七要去惊阙书院外,还要抽五天去玄清楼跟着无欹学医。
留给阅典的时间不多,因此江晏栖如今是又过上了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生活了。
暮色方四合,庭轩院内又燃了烛火,茶白看着那烛火不由轻叹,今夜这一燃又不知要续几回了。
宫廷的时光都是流逝得极慢的,偌大而悄然。只有月华在薄云中悄悄移动着脚步,偶尔拥抱一下窗棂时,才教人知道夜已深了。
已过子时,江晏栖的身子依旧笔直地坐在桌案前,那破旧的书页像是有沁人的魔力,让人不知疲倦。
茶白看着,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江晏栖身畔,不过一刹那她便将那桌案上的书合上了,江晏栖微微抬眸看向茶白,像是被惊醒了学海的梦寐。
“咳……那个先生,太晚了,明日再看吧,明日……您不是还要去无欹老先生那里学习医术吗?”虽然这是茶白第三次干这种事了,但……怎么说,还是有点慌。
倘若不是君上授意,便是先生再仁慈,她也不能这么干啊。这多放肆啊。
江晏栖看着茶白,平静如流水的面庞如望舒冷雅,她只淡淡一笑,“茶白这么听君上的?”
茶白诚实地颔首,“先生,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况且,烛火下研读,伤眼。奴婢也不希望先生这样忧劳。”
见江晏栖没有责怪她,茶白想了想道:“这两月来先生都只睡了两个半时辰,先生正当风华之年,又怎能如此少觉?况且,先生只要出宫了,不论是去惊阙书院还是玄清楼,都是自卯时去了,暮色四合才回来。”
若不是君上纵着先生,那宫门夜禁都不会让先生出入宫门。料想古往今来,有哪位宫中女子如此深出简居,任意出入宫中的?
茶白心想,君上当真待先生是极偏爱的了。
……
翌日,天微明。
江晏栖已到了玄清楼后门,冯玦还在后院盘算着账本,见人来了,起身将人往上请,“姑娘这每每天未亮便赶来了,让冯某人亦自愧不如啊,——这边请。”
“冯叔客气了。”江晏栖淡淡一笑,“师父昨日来的?”
“姑娘推测得不错,挑的日子也是极准的。”冯玦还是有些感慨,他也算是跟在无欹身边的老人了,花了这么些年也不曾摸清楼主的习惯,江姑娘却是短短几月便摸清了门路。
走到楼梯口,江晏栖回首道:“冯叔去忙吧,晏栖自己上去便好。”
“姑娘慢些。”
一口气爬到顶层,江晏栖的体能算是又被这玄清楼训了一遍。
无欹正坐在案桌旁,手间拿着精细小巧的药匙,调配着什么药粉。
他的另一畔便是落地的窗户,敞开着,天光洒落在老人如雪的发上,今日顶楼的风是歇了的。江晏栖是万万不敢坐在自家师父那个位置的,那真是向下望一眼都是对玄清楼高的蔑视。
“师父。”
无欹颔首,手边极小的瓶瓶罐罐装了大概有六十多个,紧紧排列着。他望向江晏栖,淡淡一笑,“长卿来辨一辨这些药材。若辨不出来,今日长卿便可以回宫了。”
江晏栖看着那小罐小罐的粉末,不由凝了心,走近拿起一小罐,指尖沾了些放近鼻尖,她轻声道:“白榕。”
无欹没有反应,江晏栖只继而将而后的药粉都沾了一遍,“守桉、溺草、白榕……”
“荷栀、守桉、溺草、枉枂、溺草……”
江晏栖辨出这些重复的药材不由有些疑惑。直到将六十多份药粉辨完才发觉这其中不过只有五药。
“一共几味?”无欹微微抬眉。
“五味。”
无欹雪白的发与那夜色黯淡的眸像是风与海交汇,旷荡而藏匿波澜,“今日为师只教你一个药方,它叫——终曲。”
“终曲?”闻言,江晏栖心中浸透明水的深处竟是泛起了不可捉摸的涟漪。
“只五味药,便是终曲。”无欹淡淡一笑,温和的面容似亘古不变的东风,“长卿,此方,为师只教一次。”
说着,无欹开始将它们倒在三个大的青盅里,“一两守桉作底,半两荷栀,三两白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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