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先生切面块、擀面片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几刀下去面片薄厚均匀,连形状都没来得及变。他试了试面条回缩程度便迅速扬手拉开,秦川还没看清楚面条怎么就被抖到能在空中舞成白虹的长度,宫先生已然将面条入了水。
一团流云似的水汽在室内游移不定地涌开,漫过金边眼镜,几乎要浸湿秦川的眼角。他深吸一口气,想逼回眼角的泪意,却有一阵热气沁进内腑,在四肢百骸柔曼地舒展开。
上一次有人给他做饭还是在乡下的母亲去世之前。
自那以后,他的住处永远冷锅冷灶,无人共他一尺黄昏,无人问他清粥可温。
刚工作那几年他下班后还偶尔买菜做饭,后来便不做了。倒不是因为长警赏罚章程第十九条第十一项明令禁止着制服购物,而是因为做饭总有剩菜,剩菜总是会坏。
查案执勤再晚,他也会在路边的小摊吃一碗热腾腾的宵夜,向那清汤或红油借一晌温度,去暖他永远空寂的寓所。
公寓很小,黑暗却是无边的。
有一次秦川在抓捕行动中受了伤,回家后因为伤口感染发起高烧来。他早出晚归,邻里皆不熟悉,想唤人帮忙请个大夫,竟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迷迷糊糊时心想,他便是哪日身死,怕是也要过许久才会有人发现。
他终究是自己捱了过去,从此不再去想他没有的东西。他早已习惯茕茕独立,他也必须习惯孑然一身,久而久之,也不觉得难熬。
但人竟是惯不得的,今天不过是有个人将他带回家——其实是带到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便觉得以前的日子过得太粗陋,居然生出些矫情来,连此身现在何处、此心未来何处、对方目的何处都不想揣度,只想懦弱地等这面条出锅。
秦川面容很平静,镜片后的眼神里却有着挣扎,像拍岸咆哮的惊涛,此起彼伏、无休无止地冲刷着他心头摇摇欲坠的水坝。
没找到培根,宫先生勉为其难切了几片腊肠下锅。红白相间的肉片遇油滋啦一声响,油点飞溅,宫先生眼都没眨,翻面油煎一气呵成,这一身昂贵西装熏了油烟,眼瞧着又浪费了。
秦川刚叹了一声“暴殄天物”就被宫先生握着笊篱的手转移了注意力。
面条刚一出锅就遭冷水浸透,当即褪了浮粉,收缩得光滑白嫩。宫先生倾出两碟,再浇上泛着奶香的青酱,配上几块油汪汪的腊肠,便喊秦川上桌。
秦川按指示打开碗橱,掏出两个玻璃杯洗了洗,之后看了看抽屉,却犹豫了一下。
宫先生本来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人,看了一眼没做评价。秦川便心安理得拿了两双筷子,两人就在厨房的小餐桌旁坐下,开始吃中不中洋不洋的晚餐。
宫先生穷奢极欲,筷子也是象牙勒金,着实沉甸甸,秦川用不太惯,但也没打算换成纯银刀叉,把起雾的眼镜摘下来放在一边,问:“这是什么菜?”
宫先生心想,秦川的手指和这象牙箸果然很配。
他吃相很是优雅,心里想着有的没的,咽了一口才回答:“罗勒叶。”
秦川一边唏哩呼噜地吃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赞道:“好吃。”
宫先生自己吃得不多,起身去开了一瓶葡萄酒,纡尊降贵地给秦川和自己各倒了小半杯:“你要是住过来,玉盘珍馐、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香车宝马随便挑,考虑一下?”
秦川嘴角还粘着一点碎叶,装傻的样子是有点傻:“考虑什么?”
宫先生玩味地看着他:“入……赘。”
秦川一口葡萄酒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咳咳……你说,咳咳,什么?”
宫先生挑了下眉:“入党。”
秦川整个人像是卡带的电影,静止了几秒才露出一个苦笑,慢慢放下了筷子。
终于来了。
宫先生掏出卷烟挑了一支,指尖轻巧地拨开打火机点燃,剩下的大半盒随手扔在桌上:“继续吃你的。瞿秋白去世之前留下了一封遗书,题名《多余的话》,秦队看过吗?”
秦川继续低头吃面,颇有些食不知味。
他知道宫先生自己并没有多大的烟瘾,平时几乎都是陪别人抽。这时候抽烟,大抵是话题很沉重了。
宫先生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串毫不藕断丝连的烟圈:“瞿秋白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不知怎样有一个古怪的想头:为什么每一个读书人都要去治国平天下呢?个人找一种学问或是文艺研究一下不好吗?’秦队怎么想?”
秦川咬断了一根面条:“大概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人治国平天下吧。”
“是啊,上海看似经济繁荣,实际上群雄割裂、敌寇环伺,铺地的金砖都是压在棚屋饥民的脊骨上。无论哪个主义都讲究人权,但国难当头,谁能研究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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