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诺尔身置金花家族的战列,和他的同僚一样,白金色的盔甲在他身上发光,绣着银线嫩芽的亚麻色披风在山谷风中,仿若麦田被轻轻掀动。自被先王遣至特刚殿下麾下,除却中途参加过铁恶境的合围,他再没投身环山外面的战斗。是愤恨吧?所以真正迎来出阔谷的这天,他体内的那抹火焰卟的腾上了胸口。当初北方之炎烧到跟前,他做的惟有瞠目欲裂,然后和其他人一路狼狈地赶回岩隐城,若不是松林高地被染指得太早,殿下不会即刻闭城。然而并不能阻止接下来的噩梦,不能改变先王遗体被鹰王送进阔谷的未来。啊。即使人已钻入了遮天蔽日的隧道,他仍感受到仿佛是先王发自环山北巅的充满力量的注视。踩着无声的一致的步伐,他望不见就在前头的领主,遑论远在这万人之军最前的特刚殿下。可是他看得十分清楚他们的目标,那躲在迷影山脉的阴影中的漭河通道、那块满目疮痍的窒烟荒野、那一毛不拔的铁恶境平原!☆、sdar14在潮湿的味道充斥他奔跃的每丛枝叶前,空气是彻底的凝固干涸,像一头垂老的怪物用整个躯体捂住了他们。滴滴答答。闷了两日的天空骤降大雨,恍惚挟带着不可承受的重量打在身上,但他似无感知,在眼花缭乱的密林迷宫边沿穿行飞掠。一大清早,渡口对岸的哈丽丝人突遭袭击,中午不到,负责把守壁歌河口的卫兵就已伤亡惨重。座狼骑兵数量众多,兽人步兵更不消说,翰达尔抵挡不住,匆匆传令退守障山。西莱恩一察觉异动,迅速领轻甲兵尝试分散并围堵这大波的敌人。配合他行动的部份是贝烈格手下箭术了得的边境卫队员,加上鹿角家族的战士善于偷袭,要独力截杀数倍于己的魔兵在寻常情况下轻而易举。然而他算漏了,座狼也单独作为一支部队移动的杀伤力。箭已告罄,只剩近身搏杀。凶残的野狼,杀不尽的半兽人,让他们一度退守第三道防线。冷不防大角鹿群从身后树丛扬蹄跳出,鹿王第一个舞着犄角,将座狼骑兵连狼带兽人骑兵掼在地上。雨不停,凌乱的碰击声不停,迷蒙的视线中大角鹿一头接一头地倒下,他抽出另一柄剑,再次冲向敌人。就这样拼战了一天一夜,连古老的山毛榉都无力收回外露的根须,上面绽着狰狞的刀口。提汀妮丝踏着尚未蒸发的积水,朝村口走去。换了身衣服,身上没了黏糊的糟糕感觉,但是那股浸泡过一潭污泥血水似的味道依然淡淡。这次的伤员太多,牺牲者更多,没办法一下全运回村子处理。部份伤员搬动不得,也在村口外的空地上接受治疗。天色仍黑鸦鸦的,阴云盘桓,谁都不知道下场雨何时会来。她舀了碗水,递给呆坐在路标石上的西莱恩。他还没打理自己,这一靠近,飘至鼻尖的异味比洗浴前的她还要浓,连同遍体开花的护甲提醒她战斗过程的激烈,人看上去没怎么受伤,只有右手肘经过了包扎。他仿佛很久都意识不到她的到来,在她快忍不住开口唤他的时候,安静地接过了面前的银碗。喝完水,他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扬起俊美而显得苍白的脸,问她:“为什么会……是哪里出了错?”提汀妮丝站在那里,比倚坐石块上的他仍矮一点。她瞧着他,那低哑的问句不可撼动地敲扣她的心,双手无法自已环住了他的头,倾尽她所能的轻柔。此情此境,“由第一步就走错了”的话她说不出口。在战线大后方的薄暮森林爆发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战,没人敢言说前方出了如何的纰漏。而消息终是惊雷一样闪过了壁歌河上空,划破重栏王国的宁静。梅斯罗斯阵营里的东方人首领临阵倒戈,不单延误了梅斯罗斯从松林高地出击的时机,更由铁恶境平原的南面斜坡俯冲而下,往联盟东军的背部狠狠捅了刀。本来半兽人对西军中纳河下要塞的支援分队的错误挑衅,一度促使后者气势如虹,芬巩策骑撞散了兽人的布阵,偏偏梅斯罗斯的大军久未现身,他们失了先机,一转头,火龙领着大量炎魔,紧随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排山倒海的半兽人重甲兵,侧翼是索伦领军的狼人军团,西军气势顿时被碾压了一半。这时候哪还有退路,也容不得分毫的惧怯!精灵号角声高亢于顶,四面齐响,芬巩挥剑迎着等不及加入混战的半兽人一串击杀。梅斯罗斯惊察窒烟荒野那端战火延绵,忙率部赶赴,却受到另一队火龙和炎魔的阻击,他心急如焚,全然猜不到漭河通道在危急时刻排出一支精灵大军。左侧队列统一手持日上中天的暗金色盾牌,右侧战士清一色银白战甲,长笛在他们唇间流泻出甘泉般的音色,位于最前的统帅一身金、红、白相间的装束,仪容英伟。是特刚!自由之军历经两个个昼夜硬是把攻势打进了铁恶境平原,骇然矗立的沉压群峰轰隆喷着毒烟红岩,他们没有败阵,却再不曾尽占上风。当体力将至极限、精神已近崩溃,动辄被同伴的尸骸绊到,最始料未及的转折发生,声称效忠流亡者王室的东方人无情叛变,将利刃送进精灵的心脏,以箭矢终断亲族的呼吸,造成东军背腹受敌,一时间哀鸿遍野。宽梁堡的国王亲身与为首的格劳隆周旋,尚存的宽梁矮人亦拼命拖住火龙,让梅斯罗斯等撤退。另一边,西军的精灵主队和特刚他们被魔军隔开,芬巩所在的防线被炎魔撕破,炎魔首领知他是芬国昐之子,有意放他单挑,芬巩咬牙迎战,恰到第七个回合,另一头炎魔忽投火鞭圈紧他的脖子,炎魔首领扬手一挥,芬巩便被钉头锤砸昏倒地。下面的细节怎堪继续入耳?联盟全面落败。偌原的精灵们把这场战役称为悲泣战役,现实里没有一种言辞能够描述他们的悲伤与哀戚,独余无尽泪水。悲泣战役的结果,只是莫格斯重新恢复在偌原上的势力分布的信号。翌年三月,永寒山失守。芬温站在丈夫的书房前,有些失神。盛放在房门侧后方的廊柱的兰花一点没有花期该展露的烂漫,就像春天并未拜访千洞殿,是宝钻蕴含的双树光辉催开了植株。“母亲?”没一会,米斯芬温发现了房外的她,目光游弋一遍,向欧瑞费尔告别:“我打扰父亲够久了。”欧瑞费尔含笑看她:“那你可是要打扰别人了?”米斯芬温答非所问:“请放心!女儿保证留在千洞殿。”语毕有模有样地施了一礼。待和母亲对面相逢,她顿了顿,一只手牵起那更纤长雪白的柔荑,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母亲最近少过来了这边,父亲都快耐不住我了。幸好。”芬温失笑,她娇笑着放开了自己,自顾自消失在廊道下。的确这些天她憋了许多话,说不定就是为了在这一刻更准确地相告于他。“流亡者溃败成沙,哈多一族几乎全灭,障山族群元气大伤……偌原的自由之民已然无力抵抗黑暗大敌。哪怕新任至高王以及欧洛隹斯殿下仍把实力隐藏得紧实。”她每说一句,他眼里的沉重便多一分,这是自己所不熟悉的他的一面,她也不乐意看见,可是她不会打住:“剩下的希望,在大海以西。”欧瑞费尔平静地仰望着她:“你想我怎么做?”“选部份鹿角家族的成员和追随者,我们暂时出离王国,往海岸地探知海外仙境的情况。”欧瑞费尔一震,他深吸了口气,却没有回应,芬温细细端详着他的表情,在她也被这种微妙的失落感染之际,他握住了她:“阿玛蒂尔亦存了此等心思。”眼角浅浅挑起,似在取笑她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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