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大姐继续吐槽:“我三妹,还在读大学,学费、伙食费,全靠她打零工,自己去挣。哪有余钱,赡养老娘?!我二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哪儿去找她?怎么开口,让她跟我一起供养老娘?!施妹妹,你见多识广,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施溪哪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她心里倒是闪过了一个念头:万一,实在找不到莺莺姐,我来实现莺莺姐的遗愿,我来替她尽孝道,把崔大娘接到城里去,我来赡养!也不枉与莺莺姐朋友一场!
可是,这个念头,犹如空中的闪电、水里的气泡,稍纵即逝。首先,她一直不愿意相信,崔莺莺已经不在人世。害怕从这个方向,往下细想。其次,她不愿意把没有做到的事情,先向别人许愿。话,一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别人听了,就会作指望、抱希望。万一,万一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没能实现,做不到,岂不要让别人白白承受失望的痛苦吗?!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崔家大姐和施溪想到一起去了。她说:“叫我说呀,我二妹,有两不该!一不该,不该鼓动,鼓动我老娘和那个老家伙,闹离婚。不闹离婚,两个人没有彻底撕破脸,至少还能维持下去。我老娘还有一块瓦,遮遮天;一块地,立立足。现在可好,扫地出门,无家可归了!二不该,不该许愿,说是要带老娘进城去享福。老娘那个高兴啊,逢人就说,再见了,我在湾子里住不了多久了!我闺女要带我去省城享清福了!结果,等啊,盼啊,等来一个肥皂泡,啪!破了!连二妹自己也不见了!这这这,这不是让全村人,看笑话吗?!这不是给那个老家伙落口实吗?!他呀,他在村子里到处说,许秀芹这个老傻子,被她生的小骗子给骗了!吹个牛皮,许个空愿,她还拿根牙签——当针(真)了!‘进城享清福’?!啊呸!‘麻绳拴豆腐——别提了’!‘阎王爷出告示——全是鬼话’!“鸡屁股上系绳子——扯蛋(淡)”!‘太监结婚——下辈子的事哪’!你听听,你听听,这些话,说得恶毒不恶毒?!我娘哪受得了这个呀?天天跑到村口、跑到路边去,去等二妹回家!到了我们村,她还这样!魔怔了!魔怔了哇!”
崔大娘听见了“二妹”两个字,仿佛想起了尚未完成的任务,她立马放开了施溪的双手,起身说道:“我去,我去,我要去村口,等我的老二!”说罢,不顾屋外风狂雨猛,就要出门。
崔家大姐赶紧上前,拖住老娘,大喊一声:“娘!别去了!老二,她等不到了!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崔大娘一怔,突然,腰肢一瘫,腿脚一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老二,我的莺莺啊!你跑哪儿去了?!你快回来,快回来呀!”
崔家大姐想要搀扶老娘,却搀扶不起来,她双腿跪地,和母亲抱头痛哭。
施溪在一旁看着这悲惨的母女俩,泪如雨下,自责不已。她脑子里又一次冒出了那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是我,给莺莺姐推荐的这个钟老板,是个坏人?!钟老板把我父亲的五十万骗到手,就见财起心,把崔莺莺给杀了?!杀掉了中间人,死无对证,这五十万,也就无从追查了!”
想到这里,施溪身上再一次惊出了一身冷汗。自从崔莺莺失联以后,施溪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要么,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夜半三更,难以入眠。害怕白天精神不济,影响工作,只得服下一片安眠药,谁知,药性影响,闹钟失灵,尽管设置了重复呼叫,也没能把她唤醒,多次上班迟到,惹来外国经理的咆哮。要么,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施溪所做的每一个梦,都与莺莺姐有关:或者,是崔莺莺讲述乡间的奇闻异事,把施溪逗得前仰后合、大笑不已;或者是她与崔莺莺为了一桩小事怄气,“断绝外交关系”,最后,主动伸出橄榄枝的,一定是崔莺莺。她还要解释几句:“谁让我,是你姐姐呢?比你多吃了几碗饭、多走了几步路,心眼就该比你大一点!”
再或者,是崔莺莺披头散发、白衣白裤,站在施溪的床前,眼睛里,流着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她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西施妹妹!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你要替我报仇!报仇哇!”
她不敢把这些经常在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念头和那些噩梦,告诉崔家母女。她想,崔家母女听了,情绪,一定会崩溃,彻底崩溃!她只敢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再一次深深地埋在心底,同时又暗暗祈祷,祈祷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祈祷莺莺姐依然健在!
施溪协助崔家大姐,把崔大娘搀扶起来坐好,崔家大姐从里屋拿出一包精美的纸巾,替母亲擦去脸上的泪水。边擦,边对施溪说,“你看,这纸巾,也是我二妹从城里带回来的!她呀,心眼,特别细,想得,特别周到!……啊!说到这里,我还想起一件事!”
接下来,崔家大姐告诉施溪:崔莺莺来周家大湾,用旅行箱,拖来了一大箱子“旧”衣物。仍然是她“找同事们要来的”,“没花钱”。她特别交代,其中,有一套儿童西装,是一位同事的儿子穿过的,现在她儿子长大了,衣服穿不下了,她就讨要来了,估计我的儿子,正好能穿。她还特别强调,其他的衣服,如果大小不合适,可以送给乡亲们,无所谓。这一套西服,千万不能送人!还说,小孩子穿过的衣服,估计有点脏,给你儿子穿之前,一定要洗一洗。洗之前,要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干净。
我二妹走后,我按照她的吩咐,打算清洗“旧”衣服。没想到,从儿童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数一数,整整一千块。再一掏,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骏骏马上要过生日了,二姨祝他生日快乐!再过几个月,他就该升初中了。这一千块钱,补贴给他交学费。这是二姨的一点心意,千万不要推辞。”我这才知道,二妹是担心我不肯收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我再把那套儿童西装,仔细一看,明明是崭新的,一点儿也不脏啊,用不着洗!给骏骏试了试,大小么,正好合适!”
施溪越听越感动。与崔莺莺相识相处了好几年,却没有发现,崔莺莺身上,有这么多的优点。平常相处,施溪还对崔莺莺有不少意见呢!
比如,爱占小便宜,牙膏用完了,香水没了,崔莺莺总忘记及时去买,说一声,“施妹妹,借你的,用一下!”施溪能说什么?!随口答道,“用吧!”这一用,可不是一两下了,十下八下都不止!
再比如,花钱太抠门,周末,难得有空,施溪约崔莺莺去看一场电影。崔莺莺答应得好好的,到了电影院一问票价,五十块钱一张,崔莺莺立马打了退堂鼓:“这么贵?!我还以为,最多五块钱一张票。算了,我们去逛公园吧,免票!”施溪说:“电影票钱,不用AA制了,我帮你出。”崔莺莺还是不答应,说:“我不爱看电影,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胸闷,头昏。”结果,两个人只能分路扬镳:一个去看电影,一个逛公园。
直到现在,施溪才想明白:原来,莺莺姐是节省每一个铜板,为崔家,以及崔家大湾的“脱贫致富”事业,添砖加瓦呀!
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一个苛刻自己、宽待他人的人,这一个“行大善而不言”的善人,难道,真的会遭受厄运么?!人们总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是,好人真的能一生平安吗?施溪表示严重怀疑!
什么是好人?好人的标准,用中国传统文化来判断,要做到:仁、义、礼、智、信。以佛教的说法,至少要做到:不杀、不盗、不贪、不嗔、不淫邪、不妄语、不杀生、不饮酒。
什么是平安?平安即平静安逸。至少包括三种含义:一、人,健康无忧;二、物,安稳可靠;三,心,喜乐安宁。
好人,的确可以比坏人多一些平安。原因有三:
一、好人胸怀坦荡,问心无愧,心里没有阴暗,充满阳光,也就永远快乐。快乐引来健康。体魄健康,身心健康,何愁不平安?
二、好人助人为乐,广结人缘,“朋友遍天下”,朋友多了路好走,遇到困难,有人相帮,怎能不平安?
三,好人与人为善,一心替他人着想,见困难就帮,见便宜就让,“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从不与任何人发生矛盾冲突,远离凶杀、斗殴,岂能不平安?
坏人,确实具备了遭遇横祸、死于非命的“先天优势”:
一、坏人做了坏事,残存的一丝天良尚未泯灭,会担心恶有恶报,会时常谴责自己,内心不得安宁。
二、坏人唯利是图、见利忘义,常与同伙内讧、火拼,黑吃黑、硬碰硬,时刻都会有飞来横祸。
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为非作歹、违法乱纪,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终将受到法律的严惩,或一枪毙命、或坐穿老底,哪有平安可言?!
综上所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是有一定理论依据的。
岂止如此,善恶报应,还会延及子孙。古代有“连坐”制度,犯有“十恶”“大不敬”之罪的人。会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其幼童与妻妾、女儿,则被发没为奴、流放边疆苦寒之地。即使九族之外的远亲,也会有不许参加科考、不许提拔当官的禁令。唐代诗人李白,就是因为远亲中有人犯罪潜逃,而无缘参加科举考试。当代社会的“政审”,也明确限制,罪犯的直系亲属,不许高考、参军、考公、考事业编,以及不许从事律师、法官、记者等敏感职业。这一制度,虽是沿袭古制,对于震慑犯罪,却不无裨益。
正如《周易》所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意思是说,积累善德的家族或个人,后辈一定有享不尽的福;如果不积累善德,那么后辈必定遭殃。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并不能由此得出“好人一生平安”的结论。这句话,是善良的人们对“好人”的美好祝福,却缺少科学依据。这是因为,人吃五谷杂粮,孰能无病?!病魔不具备判断好人坏人的能力!还因为,谁也预测不了“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生命脆弱,世事无常。遭遇意外,好人与坏人的几率几乎一致;死亡面前,好人并没有豁免权!举例:飞机失事,无一生还,谁能断言,搭乘飞机的,全都是坏人?!核弹爆炸,满目疮痍,谁能担保,凡是好人,全都平安,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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