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地并排坐着,只听到马车辘辘落落的晃动声。半晌,他才缓缓道:“以后御史台那边就别去了。”她乖顺地低头回答:“是。下官明日就递表请辞,全力料理文部事宜,辅助相爷。”“不用,那职位你还留着。”他的语气轻缓,“留着,但不去了。”她咬着牙:“下官遵命。”他又道:“还有,你一个女儿家住在六部的公舍中,人多耳杂颇多不便。我家里的客舍正好还有几间房子空着,你以后就搬过去住罢,行事也方便,如何?”她低头拜谢:“多谢相爷体恤,下官这就去收拾行装。”他制止道:“我已经派人去把你的东西全都搬过来了。”想想又补上一句:“是可靠的人,不会出漏子。”他早就自己拿定了主意,那还来问她做什么呢?一出门时就拉了她一同乘车说跟他回家,原来是先斩后奏。她再拜道:“相爷费心了。”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说话,不多时到了杨昭府邸。两人下车,杨昌已候在门口,向二人行了礼,说:“吉郎中的住处已经安置妥当了。”杨昭道:“那就一同过去罢。”杨昭家中也住了不少幕僚门客,与厅堂书房等地邻近,家眷的住处则要远些。莲静跟着他到了自己的住处,竟是一间单独的院子,有四间房,十分宽敞。她看了看周围,心里咯噔一下。这小院旁边,一墙之隔,穿过一道月洞门就是杨昭的书房,旁边其他的客舍反倒隔了一片小竹林。小院背后紧邻花园,上次见他的那个花厅,远远的都可以看见,此时门前一丛丛的迎春花已经开了,一片喜气的金黄。进了门去,主屋是里外相套的两间,比她原先住的公舍大出两倍不止,行李物品也都按她的习惯摆放好了。杨昭道:“以后你就住在这边,隔壁院里就是我的书房,你要是有事找我商量,来往都很方便的。”她低头道:“嗯。”他又说:“和你住一个院子里的人,以后慢慢就会认识。”她知道他手底下有一批幕僚,只在背后辅佐,外人从未见过,又应了一声“嗯”。杨昌十分识趣,说一声:“不打扰相爷和郎中商议国事。”便退了出去。沉默了一阵,杨昭问道:“这地方你可还满意?”她规规矩矩地回答:“相爷如此厚待,令下官受宠若惊。下官定当鞠躬尽……”“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她嗫嚅道:“这院子比公舍强上岂止百倍,下官当然满意。”他说:“一会儿杨昌会指派丫头仆妇给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他说,他办事牢靠。”见她没有反应,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拉了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就是花园,园中有一片小小的池塘。他指着那池塘道:“再过一段时日天气热起来,就可以种莲藕了。到了夏天,你一开窗就可以看见满塘荷花,你喜不喜欢?”她这才抬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个季节还没有莲花浮萍,只有几朵石雕的芙蓉,衬着出水而立的石鹤,惨淡地盛开在碧波间。他突然问:“我给你的东西呢?”她半低着头,正看到他腰间孤零零的金鱼袋。他的玉佩还在她这里,还没有还给他呢……相对着,近在咫尺,然而思绪却飘到远处去了。记忆中那一对母女,也总是这么默默地相对着。孩子红着眼,赌了一口气,闷头绣花,绣花针刺破了她细嫩的指尖,血珠滴在歪七扭八的花纹上。她说:“娘,我替你重绣一个,重绣一个给爹爹,叫他回心转意。”母亲呆呆地看着她,好似没有了知觉,只喃喃道:“我绣给你爹的荷包,他落在这里了,我还没有给他呢。”她手里攥着那个旧荷包,裂口处丝线一团一团地卷起来,花开并蒂,都成了断线。他见她不说话,又问:“还在么?”她恍惚道:“在。”“拿出来。”她脸色微变:“那东西我……我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了,待我找出来再归还相爷。”他追问:“什么隐秘的地方?现在不能拿出来么?”她眼神闪烁:“如果相爷执意要看,请相爷先……先出去一下,我这就找出来,立刻还给相爷。”他来了兴致:“你究竟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这么神神秘秘的,还要我出去才能拿出来,不能让我看见?”她只好搪塞道:“行李刚搬过来,只怕不好找,翻箱倒柜的……”话未说完,他忽然欺身上来,手往她脑后探去。她大惊失色,慌忙躲避,却正好被他手臂箍住,逃脱不得。他的手指伸进她衣领里,贴着颈后的肌肤轻轻一勾,就把脖子里挂的丝绳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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