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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第1页）

&esp;&esp;“孔先生，既然您不方便说，我们就不问了。”月饼双手搭着乌篷船两舷，“叫我们上船，总有个说法吧？”

&esp;&esp;孔亮耷拉着眼皮，似乎在遮掩目光，拉开置于我们中间的小方桌的抽屉，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坛绍兴老酒，号称“江南四大酒肴”的茴香豆、油炸花生米、卤豆腐、笋干各一盘，满当当摆了一桌。

&esp;&esp;“我知晓二位必有诸多疑问，但请相信，老夫并无恶意。”孔亮拍开老酒泥封，香甜醇厚的酒香，丝丝滑滑地直扑鼻腔，“只需做三件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有关恩公，不便告知。来，如此美景，饮酒相谈，岂不快哉？”

&esp;&esp;我和月饼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自接触孔亮至今，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戾气，或许却如他所说，“并无恶意”。

&esp;&esp;但是，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诡异，甚至比这些年无数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还要危险。

&esp;&esp;换个角度讲，历经重重危险，隐藏于幕后的敌人现身，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决战时刻。然而，敌人却毫无杀意，“哈哈”一乐：“哎哟，您可来了，等您好久了。早就备了好酒好肉，来来来，痛饮几杯。”

&esp;&esp;换谁，心里不毛？

&esp;&esp;我伸出右手挠着大腿：“到底是夏天，蚊子真多，痒得抓心挠肝。”

&esp;&esp;“我怎么就不招蚊子？这么好的景色，同你出来，意境全毁了。”月饼瞥了我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esp;&esp;“在精通医术的南晓楼、蛊术大家月无华面前，谁会蠢得下毒呢？”孔亮揣摩出我们的心思，自斟自饮了一杯，夹了一筷子茴香豆，丢在嘴里嚼得有滋有味，“若是连这点儿豪气都没有，不免掉了身价。”

&esp;&esp;我和月饼再淡定，也受不住不着痕迹的激将法，再没废话直接灌了口老酒，夹了几口菜吃。

&esp;&esp;还别说，这江南绍兴老酒，不像北方白酒那么霸道辛辣，胜在绵柔软糯，入喉温热润稠，好似江南春雨，缠绵于舞榭歌台、云雾青山，别有一番“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滋味。

&esp;&esp;几盘小菜更是精致，茴香豆的香、花生米的脆、卤豆腐的软、笋干的鲜，齐聚于舌尖，好似漫步于香料铺子，哪舍得抽身而去？

&esp;&esp;本就饿得饥肠辘辘，如此美酒佳肴，我和月饼本着“天塌下来也不能饿着肚子去顶”的吃货决心，连吃相都不顾了，片刻就坛空盘净，如同孔亮供奉了两个饿死鬼，现了原形。

&esp;&esp;“孔先生，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需要我们做什么？”月饼边说边环顾四周。不知不觉间，游客已无，夕阳只剩地平线窄窄一轮，在江面拖着一道细长的波光红线，渐渐沉默于夜风微澜的江水。

&esp;&esp;我注意到月饼放下筷子的同时，反手扣了根桃木钉，也从背包里摸烟盒，顺手把瑞士军刀放在桌下，盘腿压住。

&esp;&esp;“做这三件事前，两位可知方才吃得是何物？”孔亮笑眯眯地收起酒坛餐具，从抽屉里端出填满大米、手机长短的长方形古铜香炉，插了三根细香，“自五胡乱华，汉族一脉偏安江南，许多老讲究，只存于江浙。唉……现如今，知道的人，少之甚少。”

&esp;&esp;“孔先生，您做的‘活祭交命’局，还算是像模像样。”我点了两根烟，递给月饼一根，“茴香豆、花生米、卤豆腐、笋干，取的是‘回生腐损’，‘逃回生天，身体腐损’之意。这个局源于春秋吴国，并非五胡乱华，才秘行江南。”

&esp;&esp;“哦？”孔亮抬起沉重的眼皮，混沌眼光迸出一丝讶异。

&esp;&esp;“春秋，吴国，公子姬光欲刺吴王僚，寻得刺客专诸。吴王僚喜欢吃鱼，专诸远赴太湖学了三年烧鱼手艺，在宴席上将利剑藏于鱼腹，也就是‘鱼肠剑’，将吴王僚刺死，自己也被卫士剁成肉酱。公子姬光自立为王，即赫赫有名的吴王阖闾。”

&esp;&esp;“专诸行刺前，公子姬光为他准备饭食的就是这四样儿。这本是祭司鬼神祖先的白餐阴食，单独吃并无异状，但是四合一，再配以春天无根水酿制的老酒，活人如果吃了，就成了‘活祭交命’。答应供奉饭食之人的事，必须做到。做不到，则阴气入髓，三刻抵心，僵冷而死。这是春秋战国时期，专为刺客死士准备。荆轲、秦舞阳刺杀嬴政，也正是没有算准药效发作时间，以至于秦舞阳脸色青白，引起秦始皇的警惕。这三炷香，每做一件事，点燃一根香。燃尽，事情没完成……”

&esp;&esp;“呵呵……没想到，南晓楼学识渊博，老夫敬佩。”孔亮依然是那副笑眯眯地和蔼模样，点燃月落乌啼（七）

&esp;&esp;香灰落无声，汗滴桌上纸。

&esp;&esp;燃了半截的香柱，稍有夜风吹过，灰白色的香灰，便轻飘飘折断，跌成一摊浅灰，散在那方宣纸。月饼握着毛笔，满头大汗顺着瘦削的两颊，聚在下巴，颤巍巍滴落，溅入香灰，好像一朵朵寒峭的梅花。

&esp;&esp;“年轻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孔亮悠然自得捋着胡须，“最大的缺点也是自信啊。”

&esp;&esp;我急得恨不得把月饼手里的笔夺过来，把“茴”字的四种写法，用“篆、草、行、楷”四种字体，一气呵成，省得受孔亮这鸟气。而如今，只能由着月饼眼巴巴瞅我，很有种“回到当年，大学考试，等着我扔个纸条”的既视感。

&esp;&esp;我绷着脸硬憋住笑，免得破坏了紧张急迫的气氛，显得不符合现场气氛很违和。可是，不知为什么，月饼这都生死存亡的关头了，我却觉得无比欢乐。

&esp;&esp;这叫什么事儿？！

&esp;&esp;话虽如此，总不能真让月饼露怯吧？我不动声色，左手探进裤兜，把手机调成静音，按照记忆位置点开屏幕的百度，正要输入“茴”，孔亮忽然瞪眼，吓得我一哆嗦，连忙把手抽出来。

&esp;&esp;“南晓楼，作弊，可不行啊。”

&esp;&esp;得！想通过手机传答案都不行。监考老师都没这么目光如炬！

&esp;&esp;这该怎么办？摩斯密码？月饼刚才托大，把我们通过密码传递消息的事儿说了，再用肯定会引起孔亮注意。而且，摩斯密码也没法表达这种生僻字。

&esp;&esp;“茴”字的四种写法，典故出自于鲁迅先生的《孔乙己》。发表于1919年四月《新青年》月落乌啼（八）

&esp;&esp;“孔先生，这件事，可以换人么？”月饼摸摸鼻子，紧抿嘴角，显然是动了怒气，“君子不强人所难。”

&esp;&esp;我心头无明业火也是“噌噌”直冒。确实，第一件事，回字的四种写法，虽说有难度，可是并不离谱，总归有答案可用。但是，在江里钓一条昨天放生的金色鲤鱼，这就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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