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顶笑道:“好极了,一个与狗争食的小混混,被清静君看中,野鸡变了凤凰,怪不得他能与你这种人惺惺相……”听他提及徐行之,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众风陵山弟子齐齐变了面色。话音未落,程顶便被人群里的一只脚狠狠踹中了后背,他一个不察,往前一跌,与此同时,九枝灯腰间的剑铮然而出,剑柄直直撞进了程顶的肚子。程顶吃痛,趴跪在地,狼狈地抬眼:“是谁?!”话音未落,一张用来拭汗的毛巾便飞出来扔到了程顶脸上,程顶想挥开,可那毛巾上似乎沾有某种植物汁液,粘稠至极,一上脸就扯不下来。就在程顶挣扎时,他背上挨了好几下拳脚,显然并不是来自同一个人。连吃了几下暗亏,程顶终于起了怒意,摸到花枪,一枪圆抡出去,那下黑手的几人察觉不妙,纷纷退开,而来不及退开的孟重光被枪风扫倒在地,脖颈处亦被枪尖残光划破了一个口子。他咳嗽几声,弱不禁风地低声喘息,眼圈都憋红了,茫然的样子像极了被欺负却又不知怎么还口的小奶狗。九枝灯却不再愿与其争斗,收剑入鞘:“刚才你辱我师兄,我还你一击,算是扯平。你若是再敢信口中伤,我便以死相搏。”他的口吻冷淡,却愈加触怒程顶,在他转身至极,程顶突然出手,一棍顶上了九枝灯的后膝弯,随后双手持枪,一道紫红烟霞顺势而出,枪尖携裹着淡金流光,直朝九枝灯肩窝搠去!围观弟子惊呼之声还未出口,便闻听铿然一声锐响,荧荧花火迸溅开来。徐行之单手持扇,以扇面阻拒住程顶枪尖的去势,唇角含笑:“……应天川程顶?”程顶不肯收枪,双眼紧盯徐行之:“你便是徐行之?”“是。”徐行之痛快地自报家门,“小混混徐行之。”背后说人不是却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即使傲气如程顶仍不免露出了一瞬的心虚神情。好在他自恃出身世代修道之家,平日里与周北南切磋起来亦是有来有往,因此他并不很把和周北南齐名的徐行之放在眼里:“话是我说的没错。你若能让我诚心拜服,我便向你道歉。”徐行之简洁明了道:“此事与我无关,你得向我两个师弟道歉。”程顶根本没把倒地的孟重光放在眼里,他不可置信地指向九枝灯:“他?不过是一个……”徐行之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侮辱之词:“不敢?”程顶少年意气,怎经得住激将,一个冲动便应了下来:“谁说我不敢?放马过来!”徐行之一颔首,将折扇收拢在手,程顶则挺枪迎战,满心想要领教一下这把名为“闲笔”的兵器是何等神奇。谁想他眼前霎那间腾起了一股灼人的白雾,不消片刻,程顶双眼便疼痛难当,流泪不止,弃了花枪,满地翻滚起来。他忍痛大叫:“这是什么?是什么?!”“……这叫石灰粉。”徐行之袖手而立,无耻道,“小混混在街头打架都是这个样子的。你家里人没教过你,我就给你上一课。不收你钱。”语毕,他四下张望,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瞧到了一个拿着笤帚,神情茫然的年轻应天川弟子:“受累打听一下,应天川戒律殿在何处?”那小弟子受宠若惊,放下笤帚,拱身一揖,紧张得有点结巴:“弟子愿领徐师兄前往……”徐行之一边伸手逮住那程顶的后领,一边将“闲笔”变幻为一盘长绳,麻利地把程顶绑了起来:“受累了。你叫什么名字?”小弟子激动得脸颊泛红:“弟子名为叶补衣,仰慕……仰慕徐师兄多时……”话说到这里,他才注意到徐行之手里提着的是谁,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即捂住嘴巴,声音低了下来。程顶哪里还顾得这个,当他灰头土脸地缓过神来后,竟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这个结局令他狂怒不已:“你放开我!!”徐行之把多余的绳子挽在手里,毫不客气地一拉:“别乱挣。这叫猪蹄扣,捆猪用的,猪都跑不了,你就更别想了。”他拉扯着程顶过去,将孟重光从地上拉起,又继续对程顶道:“……顺便教你一句民间谚语吧,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记住这句话,对你以后有好处。”应天川戒律殿。刚才还是一脸不服气的程顶面上已难掩得意之色,而押送他至此的徐行之却面露讶然:“荣昌君,你这是何意?”荣昌君是应天川戒律殿之主,他冷着一张面皮,冷然道:“弟子切磋,又怎能说是斗殴滋事?徐行之,你并非首次参加天榜比试,怎么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徐行之抬杠道:“恕弟子的确不懂。弟子只想问,切磋之时可允许用真刀真枪?他用真枪伤我师弟,又言语辱及我另一名师弟声誉,我需得为他们讨一个说法。”荣昌君粒粒数着手中念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榜之比,事务繁杂,岂能被这些细枝末节所扰。程顶,你现在回去闭门思过两日,再与那两名被你所伤的弟子道歉便是。”程顶答了声是,起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得意又愤恨地剐上徐行之一眼。目送着程顶离去,徐行之抿唇一笑,抬头直面荣昌君:“荣昌君,据我所知,在天榜之比期间寻衅滋事,按您所谓的规矩来算,是要取消天榜之比的资格的。难道在荣昌君看来,那么多弟子亲眼所见之事,竟不能作数?”荣昌君说:“只不过是青年人义气而为,又有何不能宽宥的呢?”徐行之看着他:“……说白了吧,因为他是应天川今年的竞选热门,您就不打算管了,对吧?”荣昌君瞪大眼睛:“你这是何态度?咆哮戒律殿,该当何罪你可知晓?”徐行之懒得同他虚应故事,随便一揖,大踏步出了戒律殿,气得荣昌君面皮发青,只顾一味喊着“不像话”。徐行之出了戒律殿,守在外面的九枝灯迎了上来:“师兄,他们可有为难你?”徐行之反问:“你怎知我会被为难?”九枝灯神色如常,答:“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于四门而言,我是个异类,他们又何必为我去惩戒一个如日中天的弟子?”徐行之不言。他目光一转,发现孟重光正坐在殿外石狮下,耷拉着脑袋,捂着脖子,委屈得直哆嗦。徐行之走过去:“重光,伤口叫师兄看一看。”孟重光捂着颈部不肯撒手,双眼里清凌凌地泛着渺渺泪光:“……师兄,可疼了……”“娇气。”徐行之嘴上如此说,可在强行把他的手掌拉开后,瞧见那伤口,表情便立即变了,“不是用过药了么,怎么还止不住血?”“重光不知道……”孟重光卖力地贴过来,环住徐行之的手臂,“……要师兄亲一亲才能好。”九枝灯一脸厌弃,把脸扭到一侧去,不想去看孟重光的惺惺作态。可这回徐行之却没有满足孟重光的要求。他把孟重光推开:“小灯,照顾好重光的伤,我去去便回。”孟重光不意会被拒绝,一下变了颜色:“师兄要去哪里?我也要去……”若是有旁人学作孟重光这般撒娇扭捏,定然是不忍直视,但偏偏孟重光把这种娇态媚态演到了骨头里,很难惹人反感,反倒叫人忍不住满心的疼爱,想要多摸他几把。徐行之的心也软了些,揉揉他的发旋儿,亲切道:“师兄要去做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看。”他拔足欲走时,恰与闻讯赶来的周北南撞了个面对面。周北南问他:“听说程顶惹事了?”徐行之:“你听说得挺晚啊。”周北南见徐行之是动了真气性,也收了往日与他拌嘴时的不正经劲儿:“惩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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