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召她回医院。挂号进了处置室,医生正忙着照顾另一个病人呢,那人回过头来。竟是南一。南一看到的是明月,和明月身后的显瑒,她却一点也没惊讶,脸上冷冷的,没啥表情,也没有准备打招呼,转过头去看医生给她一层层地上药。明月又累又怒,心头火起,上去便问:“你干啥去了?”南一翻翻眼睛:“什么意思啊?”“我问你刚才干啥去了?”她回头看看显瑒,轻轻哼了一声:“我不问你,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刚才干嘛去了?”明月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我找你一下午了。”“有事儿啊?”“你去哪儿了?!”南一瞪着眼睛:“别大呼小叫的。这么多人呢。”“我去你家了。你吃完中午饭就出来了,你说你去找我。你拿我当挡箭牌,你去,你去见那个人了,是不是?”大夫在南一伤口边缘上了些酒精,南一被蛰得“咝”了一声,怒气也上来了,回头对明月小吼:“你凭啥管我?你凭啥去我家?我见不见谁是我的自由,你怎么比我妈还事儿啊你?!”“你吃枪药了?”南一歪着头不去看她了,冷冷哼了一声:“嗯。那又怎样。”明月在她身后愣了半天,心想我担心你的安危,你居然跟我这个样子,刘南一你简直不知好歹,可重话她从来说不出口,只把自己给气得直咬牙握拳头。那边南一的双手又被医生被包扎好了,照旧才刚寻像两根白色的粽子一样。她使个劲儿斜斜歪歪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绕过明月,往门外走,显瑒立在门口呢,她眼睛向上翻翻,就当没看见一样。显瑒看着她乐:“南一啊,心情这么不好?”“好着呢。”南一皮笑肉不笑。他眼晴看着南一,手指了指后面的明月:“这丫头今天为了找你,摔了一跤,大太阳底下跑了一下午。你要是心里不舒服,打她几下都行,她是你朋友嘛,她就是欠你的。你自己可别憋着。”几句话说完,南一眼晴里面都是泪,咬着嘴唇,下巴发抖,回头看了看明月可没服软:“你啊,你把你自己管好吧。”她说罢就走。明月想要追出去,小王爷往门中央迈了一步:“哎,你怎么没有眼力价啊?”她抬头看他。“她难受呢。什么狠说什么。你过两天再去找她吧。”“”“去换药。该你了。”“您不是还有事情吗?”“我自己记着呢。这就走。”“谢谢王爷您帮我忙。。。。。。”他没答话,转身走了,一只手抄在背后,脊梁硬硬的。她到家了,修治的车子恰好停在楼下,他从车上下来,拥抱她一下:“身上怎么脏了?”“刚才摔了一跤。”“刚换药?”“嗯。今天出去得晚了些。”“去外面吃吧?”修治说。“好。我去换件裙子。”他手里拿着一摞文件,外面还有一封信,向她摇一摇:“小桔的信。”“等会儿念给我听。”明月在自己的卧室里一边换衣服一边犹豫要不要把白天的事情告诉修治:去找南一,途中遇到显瑒帮忙,是他的车子载着她跑东跑西。事情本来挺简单,可真地处理起来就让人为难。说了吧,不仅罗嗦还有些此地无银;不说,谁知道以后修治会不会自己知道这事儿,到时候情况就更复杂。她半天才打定了主意,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心里本来也坦荡一片,今天纯粹是为南一着急,遇到小王爷也只是凑巧而已。正要出去,显瑒在车上递给她擦血的手怕她换下的裙子口袋里面滑了出来。她连忙拾起来,做坏事怕被逮到一样赶快塞在枕头下面,动作飞快,把自己都搞糊涂了,眼前浮现起白天所见的一幕一幕:真的是坦荡一片吗?那怎么还会那么贪婪地看他的眼睛,体会他的气味,怎么他在身边,他一说话,她就安心了呢?她推开房门走出去。修治仍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拿着那封信。她觉得他有点不对:“怎么了?”他看看她:“明月,小桔提到一个人,车岩正南。你记得吗?”“记得啊。正南是我跟小桔的同学。不过毕业之后就没有消息了。他怎么了?”“参军后来去了朝鲜。。。。。。去世了。”明月闻言,楞了一会儿,像是没听懂一样。她走过来,从修治的手里接过小桔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这才相信了,接受了。慢慢坐在椅子上,手拄着头,发了好一阵儿呆。修治伸手覆在她肩膀上:“你还好吧?”“嗯。”“曾经是很亲近的朋友吗?”“亲近谈不上。但正南为人十分热情可爱。抄写过一首咏鹅的诗给我。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吧,也就是二十三四岁。唉。。。。。。”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湿润,“要是知道如此,不应该当时故意叫错他名字。”“这种假设如果能够成立,我们可以避免很多错误。”“我记得正南说过想要留在日本工作的。”“做什么?”“小说家。”他微微笑起来:“这个人会写故事啊?”“嗯。是校刊的编辑。喜欢文字。这样的人怎么会参军去朝鲜呢?”“这是一个意外的结果。”他的手放在她的上面,“没人能够知道。”“这么年轻,客死异乡。。。。。。”她握着他的手,“回信给小桔,告诉她,如果去正南家里吊唁,请帮我送一束花。“明白了。”他们在离住处不远的一家日本餐厅吃了晚餐。话不多,都喝了些酒。有个金发碧眼的俄国女郎给每一张台子的客人献上玫瑰花,花柄上缠着邀请函,上面写着俄罗斯会馆最近新来了上好的窖藏伏特加,邀请新朋旧友们都去尝尝。修治道:“下个星期我早些下班,一起去好吗?”“嗯。”她看看他,“我。。。。。。”她想起要跟修治说的话,还没张口,修治却站起来。是小林从后面上来,还有两个军官,明月起身跟着修治与他们寒暄问候,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们腰间抖挎的战刀上。男人们有几句公事要谈,明月借口去洗手间转身离开那里。她走到正厅的拐角处,一个穿着日式短褂子的侍应端着托盘从里面出来,脚步急,手里面没拿稳,跟明月装了个满怀,食物和酒水洒在地上。侍应用日语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明月还未答话,领班从里面出来,跟明月鞠躬九十度,又递上白色干净的毛巾请她擦擦裙子,明月摆手道不用,我身上没有弄脏。领班转头用并不纯正的汉语厉声对侍应喝道:“混蛋!混蛋!”明月愣住了:被人喝骂的侍应原来是中国人啊。与此同时,在餐厅的另一侧,小林让修治明日上午去关东军军部填一份表格,从而可以领取一部手枪,以备防身之用。“我不需要。”修治道。“东君现在是我们重要的朋友,肩负重大使命。我们很重视你的人身安全。近来发生了三起日本人遇袭的事件,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修治身上或者哪怕给你添些麻烦。手枪的事情就请不要推辞了。。。。。。”修治没再做声,心想这几日确实在工地上听同事说起过有针对日本人的袭击事件,其中一起有中国员工直接把砖头狠狠扣在了日本老板的头上,砸得日本人昏迷不醒,中国人被立即扭送到警局,中方军警们的调查结论是:日本矿场老板拖欠工资,跟中国工人产生冲突,日本人意欲体罚,中国友被逼急了防卫过当。这次事件的仲裁结果是中国行凶者被处以数年量刑,而日本老板也因为经营管理中的不当行为被责令向军阀政府缴纳罚款。日本商人立即向驻扎此地的关东军部求援。日本军方出面交涉,但是中国军阀却避而不见。事情到这般结果不知经过几番策划和运作,真相已经不可考。只是因为土地太肥沃,利益横流,转眼变成了斗争的焦点,在此勤奋工作贪婪赚钱的日本人与中国民间和军阀的矛盾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尖锐,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小林向修治笑笑,是师长般的关怀模样。修治点了点头。明月回来,两人喝干了壶里的清酒,修治握着她的手说:“等我完成了我的工程,你就跟我回京都。”可是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关心着东修治的工程。南一现在看书用舌头翻页。她弄了个矮桌放在自己床上要看什么书就放桌上,一低头,用舌头蘸了书页,头摆过去就翻了一页。她也无可奈何,东一伺候她两天之后说她太烦人,说什么也不肯再服侍她,南一咬着牙笑嘻嘻地说:“今天你不肯帮我忙的事情你记得,等你以后瘫痪在床上了,你休想我伺候你。我专门喂你吃大便。东一跟爸爸妈妈吼叫起来;“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她手坏了,心肠和嘴巴都坏了。烦人精!真讨厌!”刘太太道:“东一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你妹妹手疼,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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