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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若放下心来，没出声惊动奚悦，悄悄又放下帘子。

奚悦本就心境泠然，加上从一早端坐到现在，属实有些筋疲力尽了，现在这些百姓的声音听到她耳朵里，倒不觉得聒噪，反倒有些催眠，让她生出些昏昏欲睡的倦意来。

浩浩荡荡的车队到了城门口，城门大开的一瞬间，那些一直跟着走的百姓纷纷跪在了地上，齐声呼道：“拜别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

“拜别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

奚悦坐在车里，那些忽然齐整的声音猛然响在耳边，震得她心里一颤，一下从方才昏昏欲睡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马车外的人多得可怕，因为离车骑最近的那群人说完之后，一切并未结束，那句话反而如同潮水一般蔓延开。

四下里所有的人都开始大喊殿下千岁，一阵高过一阵，渐次而起，绵延不绝，几乎在马车里都有了回音，不停的回荡，一直到她出了城门好远，还隐约能听到。

轩边从雍俪新皇登基后，就很少在两国战事上占过便宜了，这几年更是被逼得有些狼狈，频频割地赔城。

若不是有杨安之杨平之两兄弟在沙场上拼尽全力苦苦抵抗，轩边恐怕早已亡国了。

断断续续十几年的两国战火之下，吃苦最多的到底还是百姓。

如今公主和亲，两国停战，他们心里自然是无尽感激的。

奚悦自然懂他们的想法。

她被惊醒后，静静端坐着听了片刻，听着听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细细的眉罕见地皱了起来，面上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似痛苦，又似嘲讽，是她这些年来脸上少有的复杂情绪，那表情只维持了片刻，便被她克制的敛去。

她再次木然地闭上眼，重又带上了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具。

公主殿下的车队太长了，人们一直跪了快半个时辰，车队最后一辆挂满了红色锦缎的马车才悠悠然出了城门。

人们又依依不舍地在原地观望了一会，才开始成群结队满心感叹地散去。

而这时，却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逆着人流骑着快马往城门口赶。

☆、第9章

等他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爬着石阶上到城墙的时候，庆菱公主一直走得慢悠悠的十里红妆的车队却也只能远远的看到最后一辆马车的背影，红色的锦缎在风里飘飘荡荡的。

再往前，望穿秋水，也只能看到满眼的红，蜿蜒到远方，然后愈来愈远，变成一个朱红色的点，像一粒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朱砂痣。

末了，连那个点也消失不见，视野里陡然空旷起来，什么都没有了。

想看见的那个人，融化在了那片红里，跟着消失望不见了。

杨安之对奚悦最后的印象，就是一片红到刺眼的红，往后的深夜梦魇里，总是循环往复这一段，大片大片的红缠绕住他，无休无止，那红愈是热烈，愈是明艳，愈是让他刺痛，让他窒息，让他冷到发抖，然后顷刻又消失不见，变成空茫茫一片，连光都带走，一丝不留下。

车队走到南北两国交界的边境，终于停了下来。

大抵过了一刻，奚悦听到有个悦耳低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笑意，“雍俪端王昭端文，奉我皇兄之命，特来迎接庆菱公主殿下。”

轩边处南，雍俪在北，说的话虽都彼此能听懂，但口音语调上却是有些不同的。

轩边话语婉转软糯，一句话说下来，抑扬顿挫，不论话语内容是什么，先带了几分谴隽旖旎的柔意。而雍俪话语却是干脆利落的，字正腔圆，说着总有几分凌直之感。

各有千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温养出一口独有的腔调。

这句带了雍俪京城地道口音的话，可比杨王氏说出的雍俪那两个字威力大多了。

奚悦乍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恍然起来，几乎要坐不住了。

她有多久，没听过雍俪话了？

有些东西当真是会刻进骨子里的。

流多少血，隔绝多久，都不会忘却一丝一毫。

昭端文立在车外，微微俯身说完这句话，马车里却没有回应，他挑起眉，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奚若。

奚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朝昭端文假笑，一边往车旁挪了几寸，低低出声提醒道：“殿下？”

奚悦被她唤回了神，清了清嗓子，伸手扶住车窗，然后她听到自己用一口吴侬软语平静回道：“有劳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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