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猜到的?还是十三爷说的?
章不凡来不及细想,就见李意溪突然转身扑到了傅登云的床边,趴在他的手边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傻子……没学过么……遇到危险先抱头啊……傻子……”
“哎……”章不凡吓了一跳,就想立刻去拉开她。
但最后他却选择了转身走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假装听不到恸哭的声音。
哭声惊动了外头路过的责任护士,她立刻跑了过来,问:“怎么了?出事了么?”
“没有没有……”章不凡一边解释一边阻拦她想开的手,“就是听说了别的事,心里难过,病人好好的。”
护士一愣,随即道:“快让她别哭了,容易影响病人。”
章不凡忙应了声高,脚步却一动不动,护士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身又去其他地方忙了。
李意溪哭啊哭,说不上是后悔还是什么其他,只想着要是她不叫他帮忙取衣服就好了,再远一点,要是不做这套新衣就好了,明明旧的还能穿。
可是人生哪有这么多如果或者要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已经躺在这里了。
转念又理解了老爷子这几天对她的冷淡,换了是她,自己的亲人为了别人才受伤,哪怕知道根本与这个别人无关,但因为这个人在事故中有了姓名,就会忍不住迁怒。
她想和傅老爷子说声抱歉,却始终说不出口,又过了两天,就周二了,早上,一直没和她怎么说话的傅老爷子忽然说了句:“你的工作不要了?听说你在拍什么视频,别耽误了工作,先去罢。”
李意溪一愣,眼睛一眨,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她哆嗦着嘴唇用力咽下去哭声,听见他对自己说:“去罢,好歹是十三用命带回来给你的戏服。”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的坍塌了下去。
她透过婆娑的泪眼看看面前的老人,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傅登云,半晌才点了点头。
老爷子见她点头,扬声叫来了章不凡,“送送她罢。”
等他们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老爷子伸手拉了拉被子,伸手摸摸傅登云手心的温度,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是不是?”
“可是你要再不醒,谁能护着她呢?”他的声音苍老又无奈,叹息声沉重,在病房里缓缓弥漫,又渐渐消散。
陈宁锦觉得很惊讶,她都准备好自己上场了——谁叫傅登云这么久都不醒,视频已经不能再拖了。
偏偏这时李意溪赶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套新的戏服,她愣了愣,“这是师父让你从京市订的那套?寄回来了?”
“……是傅十三带回来的。”李意溪摇摇头,低声说道。
陈宁锦一怔,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换上罢。”
《游园》一开始,是旦上,开口就是:“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又对镜梳妆,然后才是“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章不凡没走,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看她唱步步娇,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眉目流转,丝丝情意流溢出来。
他听见她念了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然后就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原来这段著名的曲词是出自这里,他忽然明白了十三爷为什么喜欢她,那样眉目如画,笑颜如花玉音婉转的人,十三爷会不喜欢才奇怪罢。
章不凡如是想道,然后心里那一点点隐约存在的不平,竟在这满室的乐曲声里慢慢消弭磨平。
要是十三爷能醒,就更好了,他们应当是一对神仙眷侣。
谁也不知道傅登云什么时候能醒,李意溪更不知道,于是她决定,把下一出《惊梦》也拍了。
虞盛清听闻她的决定,愣了愣,把笛子交给另一人,然后匆匆去化妆了。
李意溪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那样,静静地,跟谁都不说话,她换了一套戏服,然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阿芙,可以开始了。”陈宁锦小声提醒道,仿佛怕吓到她似的。
《惊梦》一开头,是:“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这一出里生旦在梦中相见,他们亲密、调情,共赴巫山,云散高唐,是那句“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也是充满了甜蜜和温存的南柯一梦。
亏得妆容厚重,又因为生旦化妆时用的颜色都是一起调出来的,深浅、浓淡都一致,他们涂了一样的红,在台上就是一对了,倒也看不出李意溪此刻内心深处的想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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