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没有机会逃,他一直呆在马车里,连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又谈何脱身?
车舆的后门猛地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唐元紧闭起双眼,耳边响起林广的嗓音:“唐相,往后可就依仗你了。”
唐元从没觉得林广的声音这样恶心,轻佻,最可怕的是,他要逼自己造反!
不行,他不能反!他是大楚的相!
唐元心头震颤,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只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林广:“郎中令,唐某实在没有什么本事,愧对郎中令垂青。”
林广笑了两声,仿佛下一刻就可以把唐元生吃活剥一般:“唐相,可就别再想什么忠于大楚了,再也没有大楚了,若你愿意帮我,保不齐还能打回去,给帝君立块碑,不然,可就连命都没有了!”
“不知郎中令是要在下帮什么。”
“装傻?”林广斜觑着他,“省省吧。”
唐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除了故作冷静以外,竟想不到任何办法逃脱,沉思之际,车舆门又被关上了。
蜀军将安南大小街道都围了起来,虽然不拦着百姓进出,但要防着有人趁夜作乱。当夜徐谦仍旧安安稳稳地睡下,似乎城破国灭都与他无关,次日清晨醒来,徐谦垂着眼眸,吩咐童子道:“将雪水取来,”他朝窗外一望,雪已经停了,树上的雪干干净净的,“罢了,收一瓮新鲜的。”
故人今日便要来了。
童子不明所以,只得照吩咐办事,给他把雪收来,又在他房里烧起了小火炉,徐谦一个人在房里,看着炉火渐旺,沉默着将那一瓮雪放在了炉子上。
颜俞很明显一夜都没有睡好,面容十分憔悴,打不起精神,颇像几年前刚从狱中出来的时候,魏渊很担心他,他笑着:“兄长不必担心我,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俞儿,兄长不会······”魏渊说不下去了,他们几个人,大概除了冯凌,也没有谁是真正过得好的,彼此安慰,越听越像个笑话。
颜俞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哪怕徐谦一剑捅了他,他也绝不会有怨言,这么多年前前后后都是他做的孽,今日不过被判刑而已。
只是,当两人走至熟悉的齐宅门口,仍是小小地震惊了,此处与当年并无两样,他们也都没想到,再次回到齐宅竟是这样的场景。薛青竹本想带着人陪他们一起进去,魏渊却拦下了。
“魏相,不可······”
“无妨。”若是这里都不能放心,这世上哪还有安全的地方?
颜俞顿时觉得脚有千斤重,一提起来就像要他的命似的,心中既是期待,又是愧疚,微微地混杂着点滴害怕。他本以为物是人非,但迈进这院子的第一刻便知道,连物都不一样了,这宅子再没有了过去的雅致和生机,只剩下冷清,寂静,萧瑟,一个童子在院子里低头扫雪,仿佛没看见人似的,魏渊走了几步,便停在院子里,对颜俞说:“你去见兄长吧。”
颜俞有生之年第一次产生近乡情怯的感觉,模模糊糊的,描述不清楚,大约是既想马上见到徐谦,可到了能见的时候,却又不敢见了,退堂鼓在胸膛里响亮用力地打着,脑子里冒出无数个不见的理由。
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先想想见了要说什么?其实见了也没什么用,别见了,这样也挺好的,有什么话让人传达吧,可能见了还不如不见。不,还是要见,哪怕他要我死,可是,他真的会舍得吗?
“俞儿!”魏渊盯着他,看他突然回过神来,如梦初醒,眼神依然闪烁着,“你在想什么?”
“我······兄长,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他有胆量独自约见赵肃大谈他的纵横之计,也敢于只身来往四方舌战群儒,他未曾畏惧李道恒的帝君之威,更不曾在牢狱与死亡面前退步。
但他,是真的害怕见徐谦的。
魏渊沉默着拉起他的手,颜俞像是要上刑场一般,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待得两人来到徐谦房门前,颜俞惊觉自己的双腿都软了。
徐谦一直听着外头的声响,脚步声停,身后的雪水便沸了。
是俞儿来了。
徐谦房门前站了个童子,见两人过来便主动上前,显然是早已被吩咐过的,弯腰行礼道:“公子交代,若是有人请见,除颜俞公子外,均可入内。”
颜俞顿时如五雷轰顶,脑子空白一片,童子说话平静缓慢,他却觉得像霹雳闪电,如高山崩塌,石块泥土滚滚而下。
什么叫做除颜俞公子外,均可入内。
什么人都能见,唯独他不能。
可笑他还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心里头不断想着见了人要怎么开口才是最好的,但是人家却早就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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